大肥的小小坟堆周围植满了各色菊花。在清寒的秋日,百花凋尽之时,那里总是另一番锦绣。秋日的肃杀寥落就像年老昏聩的皇帝与他身边的妃嫔已然要堕入暮年,而那绚烂的黄花就像正值青春嘉年的吴贵妃。老皇帝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学识而变得多么高雅,他年老后所贪恋的也不过是青春女子的躯体。
瑄和太子对其父皇的感情是复杂的,皇家很难有寻常人家的儿女亲情。他对其父亲有尊重崇敬却又有一丝忌惮。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所有的情感都隐藏在幽暗的胸腔。
钦帝在他的老年,一点点的败光了他年富力强时的声望。一个人在与死亡靠拢的路上,不是升华为圣者就是堕落为恶魔。钦帝属于后者,他贪恋美色与酒,他呵斥所有忤逆他的臣民。他年少时所鄙夷与反抗的一切,都由年老的他一一执行。
他借了吴景桧的手,杀了很多人。他借了朝中权臣的力量打压了太子的羽翼。他想做王,一个永远的王。
他限于可怖的狂热中时,他不知道他离毁灭不远了。
吴景桧当街被人刺杀,朝堂之上的权力集团的中心移到国舅爷吴臻蟠的身上。吴臻蟠心里清楚凶手并不容易找到,可是这次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东宫,借此除掉太子。而他可以秘密杀害钦帝,自己取而代之,得到这至尊之位。
他写了一道书,秘密的交给了钦帝身边的大宦官韦照。
他的奏折写的有理有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瑄和太子在为朝中老臣求情之时不惜与其父王辩驳,钦帝高傲的心被他的儿子刺痛了。
“他难道以为孤只有他一个太子”钦帝很少在吴贵妃面前发火。可这次他看了吴臻蟠的奏折之后,登时气的青筋暴起,几个瓷碗儿在地上摔了粉碎。
“陛下,何事让您如此恼火”吴贵妃关切的问。
“爱妃,无事,无事,孤累了,想歇息了”钦帝摆摆手。
钦帝真的老了,也真的累了,他睡去了,脸上依旧带着怒气。
吴贵妃看了奏折,她认得那字迹出自兄长吴臻蟠之手。纸上所写的的是字,可吴沧渺看来每一个字像一把刀子。
“也许,爹真是瑄和太子杀的”吴贵妃的手颤抖着。
若那晚,钦帝没有发作;若吴贵妃不曾看过奏折;若瑄和太子只是吴贵妃的陌路人,那么几日后瑄和太子会死在吴臻蟠的刀下。然而,世上没有如果。
吴贵妃做这一切的时候是坚决的。她用迷香迷倒了毓秀宫里的当差宫女太监。自己则换上一套太监的衣服,去了东宫。她很幸运,一路上没有遇到阻碍。
东宫烛火莹莹,太子刚刚送走老丞相王雁翎。他们商议想要铲除吴景桧的党羽,重振朝纲。
月光湛明,更深露重。太子让侍候的宫人退下歇息了,他自己则很清醒,没有任何睡意,他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一场鱼死网破的斗争。前路茫茫,可他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
“是谁”瑄和太子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他问。
“是我”吴沧渺弓着的身体,直立起来,她摘掉了头上的帽子。
“此刻你应该在父皇的寝宫,而不是这,请回吧”瑄和太子看着一身宦官打扮的吴沧渺。
“我有东西给你看,看完就走,不会耽搁你的时间”吴沧渺轻声说。
“请”瑄和把吴沧渺让到偏殿。偏殿隐蔽,没有太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瑄和这样做,是为了两人声誉考虑,或者是单纯为了吴贵妃的声誉考虑。
“请用茶”瑄和给吴沧渺沏了杯茶后,便在一处坐下,就着灯火阅读了吴沧渺带来的奏章。
他把奏折慢慢的收了起来,放在吴沧渺的跟前,轻声道:
“你把利刃递到了敌人的手上,你可知道后果”
“知道,可是你是我父兄的敌人,可你不是我的敌人而是……”吴沧渺望着豫章的眼睛,瑄和的眼睛很干净,眼波似水很温柔。
“是什么”豫章的眼光溶溶的
吴沧渺起身,她理了理被压皱的衣服。把奏折收好放在衣服中。故作平静说道:“奏折已经你看了,想好对策吧。我该走了。”
“沧渺”豫章柔声唤了一声女子的名字。
“小肥长大了,它很调皮”吴沧渺轻轻说。
吴沧渺在瑄和的注视下,离开了,消匿于夜色。
她重新做回了吴贵妃,他重新做回了瑄和太子。
燕飞白杀吴景桧纯粹为了除暴安良,朝堂得纷争他懒得管。这些日子他一直混迹于山林。他累了便寻一棵粗壮的树,睡去。醒了,或者饮酒,或者在树上看看远景。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京郊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丹桂十里飘香
顾檐霂是醉仙居打杂的伙计,什么活都干。掌柜的老朋友住在京郊,最爱的是醉仙居的螃蟹与桂花酿。顾檐霂这段日子就受掌柜的差遣,给这位老主顾送这些吃喝。
相比于在酒楼里与各色客人周旋,像陀螺一样团团转,顾檐霂更喜欢用担子挑着东西送货。京郊景色如画,顾檐霂很喜欢一个人边走边赏景,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掌柜的老朋友自号了然居士,是个怪人。怪人喜欢与怪人交朋友,所以掌柜的也是怪人,顾檐霂很喜欢怪人,她也就喜欢醉仙居的活计。
居士所住的是茅草屋,在半山腰,林木繁茂的地方。枯枝做成的木栅栏门古拙有趣。
“老居士,上好的桂花酿和肥螃蟹给您送来了”顾檐霂推开门,走进院子。院中落满黄叶,人走其上剥啄有声。这是居士的前院,后院则是望不尽的山色湖光。
“了然老哥,可不准悔棋”。年轻男子轻捻一枚棋子,定定放在棋盘。
“哼,燕小弟,哪个悔棋”老者捋捋胡须,紧跟着落下棋子。
两人屏气凝神,琢磨棋局。竟没留意到屋里进来了人。顾檐霂不懂围棋,只看黑黑白白几乎占满了棋盘,老居士皱着眉头,年轻男子……
“咦——燕飞白”顾檐霂有点惊讶,不过随后她也就不奇怪了。
燕飞白气定神闲,咧着嘴笑。他抬眼看见了顾檐霂,他对着顾檐霂耸耸肩,向了然居士努努嘴。
“了然老哥,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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