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家人一般坐在火堆前,吃东西、喝热茶、聊天儿,等春节联欢晚会的开播。宥嫣最喜欢吃山核桃。小时候,菜园子里种有核桃树,她好奇地摘下玩弄,弄得手指一股难闻的味道,染得乌漆墨黑。当时害怕一辈子带着污迹,厌恶至极。
长大后,方知青衣包裹的是她冬天最爱的零食。无论本地产还是来自邻县,无论是奶油味的还是椒盐、原味,放在嘴里咯噔一下咬破,慢慢地挑出肉,满嘴都是略带油感的甘甜。偶尔能取出较大块的,会让她高兴好阵子。若将剥好的肉集中,一股脑儿塞嘴里,这次第,怎一个美字了得。
现在她喜欢剥给幽幽吃,自己都来不及吃几粒。
男人们则麻溜地奔向“乐园”。打牌,是他们最喜欢的消遣。也就过年边,他们的妻子不会干涉这种爱好。一年忙到头,好不容易各路亲戚相聚,自然得娱乐,倘若能够捞几个子儿,这是最好不过的。若风头不好,输了千把块,妻子一般也不会计较。
小孩子们急不可耐地穿上新衣服,到处溜达,玩累了,再乖乖地回到大人身边,欣喜地接过压岁钱。
往年的午夜,热闹非凡,爆竹声此起彼伏。这还只是开始,初一大早上要放开门红,初五,又是一个热闹的日子——传说中财神的生日。烟花爆竹到处打游击,在发财问题上,人们烧钱是一点都不含糊。
宥嫣知道一连几天不会有好觉睡,心里窝火,气愤地想,迎财神?这家叫,那家唤,这财神要去哪里好?财神爷跑来跑去累都累死了!以为自己不睡,人人都不需要睡,或者自己不嫌吵,人人都不嫌吵。想想别人,积点德,财源滚滚;洗洗睡,来年勤恳,财神肯光临。
元宵节还有一拨,若有人办喜事,还得噼里啪啦。这年啊,再多野兽也被吓跑了。
后来,县城出台新政策,头一年不准县城范围内燃放烟花爆竹,次年范围扩大到全县,如今,不管是平日娶亲办酒席,还是逢年过节,都不再有爆竹声。
没想到,过了几年安静的年,宥嫣这辈人却觉得年味越来越淡,越来越没意思了。
钟声敲过十二点,幽幽跟哥哥玩累了,准备睡觉,宥嫣印上一吻,恭喜她又长了一岁。
根据德国马克斯·普朗克人类认知和脑科学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到了六岁,幽幽迈入了情感和认知发展的重要阶段。嗯,是个小大人了,宥嫣欣喜地想。
幽幽很快便睡着了,小孩子的世界太美好了,没有失眠的烦恼,睡醒了可以开开心心地穿新衣,吃上一碗芝麻糊馅的汤圆,然后拎着空袋子,与哥哥一起挨家挨户拜年。这是当地的习俗,每年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会如此,大人们乐呵呵地拿出糖果、零食放入他们的袋子,碰到亲戚家小孩,还会准备红包。
一整个上午,孩子们就在村里到处转,袋子满了就跑回家,再拎个空袋子高高兴兴地出门。
君怜吃完年夜饭,准备回屋看电影,不经意间看到那支笔,它静静地躺了半年多,油墨早已用尽,上边的图样被汗渍磨得断断续续,黑色笔套早已失去光泽,却是她最珍爱的。
一切源于某一天,就在她用笔的第二天,他坐在她的前排,似乎故意侧着身子,将他的笔横放在桌子中心位置。孤零零的笔,白色的笔套,那么刺眼!后来才知道,那笔有两种类型,一种是黑色的,另一种是白的。
毕业之后,她找遍了县里的文具店,愣是没有找到同款水笔,不甘心,又上网去找,终于买到了。可是,买到了笔又如何呢?笔不是他,无法书写他俩的共同未来!何必呢,何必寄思于物,何必睹物思人?
直到现在,她还偏执于这个巧合,而不能理智地将自己从无止尽的猜疑里解放出来,心好像空际一样千变万化,一会儿相信真的有什么情愫是明明白白地存在的,一会儿又推翻所有的证据,一会儿又琢磨是不是有隐情,一会儿又害怕自作多情必自毙。
当独角戏无法满足此人对未来的遐想空间时,她便渴望找到一个出口。他越是模糊不清,她越是欲罢不能,介于希望与绝望之间的感情,总是渴望找到落脚点。
她否定一切,那些幸福与痛苦,瞬间变成心中最受鄙夷的情愫。然而,可怜的人儿,坠落并没有摔碎希望。等到冷静一些后,她仍在努力地、迫切地找寻点点滴滴的证据,证明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一切都并不如意。
她痛苦地张望,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找不到出路。
多么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他和某个女生亲昵的模样,那刻,她一定会放得下。她能预想,见到的那刻,她会很难过,可能难过得像是要死了一样,但也许只有类似这样的手段,方能斩断她纠结的思绪。
可不得不说,正是不确定性,支撑了爱情的希望、诡异和甜蜜,也造就无尽的暧昧、揣测,不断轮回的希望与破灭。
幸福那么微妙,痛苦那么短暂,一切都那么深刻!
多渴望能够在新年开始的零点零一分,发条祝福短信给他,或者收到来自他的祝福。
跨年的那刻,手机确实响了,发送者是杨洲,祝她新年幸福。她回了句礼貌的话,也祝你快乐,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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