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时慕的肯定回答之后,陆思凝的表情露出一丝轻松。她先是喝了一大口咖啡,之后确认了一下最近的桌子都没人注意到他们,就认真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这个文件袋装的,就是关于此案辩护的全部资料。这个案子的具体案情,你应该都了解了吧?”陆思凝问。
“我大概了解一些,就是一个叫孙波的银行经理,在体育馆的厕所里,因为一点小口角,一时冲动杀死了一个叫张立功的个体户小老板,对吗?”时慕边回忆着边回答到。
“没错,事情非常清晰明了,当时现场也不止一个证人亲眼目睹,随后到达现场的警察也都看到了这一切,孙波用灭火器杀死张立功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可能有任何问题。”陆思凝用律师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那你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是在哪里呢?”
“听我说。”陆思凝把自己的头凑近了时慕。“我察觉到有问题,已经是在结案之后了。当法院判决出10万元的赔偿金额之后,按照常理,应该要冻结被告人孙波直系亲属的全部银行账户,直到他们给受害人张立功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当事人——田雨欣女士转账10万元之后,法院再告之银行解冻。法院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在宣判的一周后,法院就通知银行把孙波妻子的账户给解冻了,也就是说此时,赔偿金已经支付完毕了。这个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陆思凝说。
“然后哪里不正常了吗?”时慕急切地问。
“结果又过了半个月左右,有一天,受害人张立功快70岁的母亲突然来律所找我们,当时是我接待的,你猜猜张母和我说什么?老人告诉我,那笔赔偿款孙波家根本就没支付。”陆思凝低声却清楚地说。
“不可能啊,没支付的话法院是不会解冻的。”时慕很奇怪。
“没错,我也是这样告诉张母,法院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可是老人家坚持说,没收到款项,老人去问过自己的儿媳田雨欣了,儿媳说收到了。可是老人觉得儿媳在撒谎。”
“所以说是田雨欣收到这笔赔偿款,故意不给自己的婆婆,所以张母就来找你们讨说法对吧。”时慕问。
“当时我也这么以为,觉得就是儿媳妇把这笔钱拿作他用了,没给张母,于是婆媳为了这笔赔偿款起了争执。可是你猜老人家怎么说,老人家说,她的儿媳妇根本不是那种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绝对的贤妻良母,对她这个婆婆比亲妈还亲,如果收到这笔钱,一定会第一时间转给她,如今却没转,只能说明是压根没收到赔偿款。”
“那再好的儿媳妇,也得有急用钱的地方,可能真的就是用这笔钱干别的了,没告诉自己的婆婆吧。”
“嗯,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还当场给她儿媳妇田雨欣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她告诉我确实已经收到了这笔10万元,还说这是她们的家事,不用我们律师操心,让我送张母离开。可是张母临走前,还是一个劲跟我说,儿媳妇肯定是有难处,肯定是没收到钱还不敢说,所以我替我儿媳妇来找你们说这个事,钱肯定是没收到,之类之类的。我就很奇怪了,为什么儿媳妇明明承认收到钱了,老人却坚持这么说呢。”
“所以你怀疑的是……这个田雨欣有问题?无论怎么,法院已经让银行解冻了,一定是孙波家里已经支付过这笔钱了,那可能人家儿媳妇就是挪用了一下钱而已,反正都是她们家的钱,怎么用都是人家的自由吧。”时慕还是没太懂陆思凝想说什么。
“对,钱怎么花当然是人家的自由,可是张立功母亲那个坚定的态度,让我感觉很是不对劲,我甚至感觉她有点怕自己这个儿媳妇,但当时我也没想太多。不过,真正让我产生怀疑的,是下一件事情。”陆思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什么事情?”时慕连忙凑近她。
“就在几天前,也是一个巧合。那天我是替我姐去幼儿园接她四岁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甥。我早早就到了他们班级门口,那节课上老师要孩子们画画,画人物,我外甥没画完,我就在一旁等着他。巧的是,我看见了张立功和田雨欣的女儿张楚楚,和我外甥居然在一个班。”
“然后呢?”
“我当时挺惊喜的,打官司的时候那孩子我也见过几次,这么小就失去爸爸挺可怜的,但是孩子特别懂事,每次见我都陆阿姨、陆阿姨的叫的特别亲切,我赶紧去和张楚楚打招呼。结果你猜怎么?我无意中看到了楚楚这孩子画的画。”
“画的什么?”
“她画了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其中那个男人拿着一根棍子之类的东西,正在打那个女人。”
“你说什么!?”
“我马上问她,我说,楚楚啊,你告诉陆阿姨,你这画里的人都是谁啊?楚楚回答,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所以你是说……这个死者张立功对他老婆田雨欣有过家暴行为。对吗。”
“听我说,我马上继续问楚楚,为什么这样画啊,你爸爸打过你妈妈吗?楚楚委屈地小声说,妈妈不让我说,我不说,陆阿姨你别问我。”
“然后呢?”
“然后我刚要再问点什么,田雨欣就来了,看到我在这,也惊喜地和我打招呼,可是当她看到楚楚的画的时候,我感觉她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马上就和我说再见,带着楚楚离开了。”
时慕听完陆思凝说完这两件事,他沉默了一会,随后说到:“如果这个田雨欣被死者张立功家暴过,还不让孩子说出来,那很可能是为了隐藏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动机。另外就是10万的赔偿款,她到底拿去做什么了,也是个关键问题。”
“没错,这就是让我怀疑此案没那么简单的地方。”陆思凝点了点头。
“我听四队的人说起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案发时这个田雨欣也在现场,是在女厕所吧,她老公在外面等她,然后就发生了袭击事件。田雨欣出来后看到他老公被打,好像还晕过去了,是不是?”时慕问到。
“对,这点现场的证人都能证明。”
“所以说,你是怀疑田雨欣与孙波合谋杀死自己老公,然后假装晕倒呢?或是她雇佣孙波杀人什么的?”
“我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我想好好查一查。”
“可是,孙波这个人明显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如果是合谋或者雇凶杀人的话,他不会选择这么大庭广众的方式吧,完全无法脱罪。更不会选择灭火器作为凶器。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临时起意啊。”时慕非常困惑。
“你说的对,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而且你们警方调查了很久,也完全找不到张立功田雨欣夫妇和这个孙波有什么交集的地方,也就是说,除了现场的口角,几乎就是没有动机的无差别杀人。”陆思凝总结说。
“的确是很奇怪。”时慕回忆起几个月前刚听说起这案子时的感觉,“对了,这个田雨欣是做什么的?”
“就是家庭主妇吧,没有工作。”
“这样啊……那你在打这个官司的过程中,应该和她接触不少,你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时慕问。
“这也是我想说的。这个人真的如她婆婆所说那样,非常的温柔,像个贤妻良母,整个辩护过程中,她从来没有过像某些受害者家属身上那种胡搅蛮缠的劲儿,在索赔款项这一点上,也没有任何想多要钱想难为人的表现。对于这种故意杀人罪,10万真的不算多了。田雨欣只是一个劲的说,你们决定就好,我没意见。在孙波的家属请求她原谅的时候,她也就淡淡地说,不是你们杀的人,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其实也是受害者之类的话。我当律师这么多年,也给许许多多受害者的家属辩护过,田雨欣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陆思凝回答到。
“越是这样,就越值得怀疑。”时慕慢慢地说。“自己的老公被莫名其妙地杀死,换做任何妻子肯定都特别着急地想讨个说法,歇斯底里地闹一闹也很正常,可是她如此冷静,应该就是想快点结案。”
“没错,虽然说很离奇吧,可我觉得田雨欣一定和这个案子或多或少的有点联系,至少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无辜。”
“是啊,她有动机,还表现得如此反常。但是这个案子的过程又太清晰,完全是冲动杀人,她和凶手也根本不认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时慕的眉头紧锁地说。
陆思凝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那就需要我们俩来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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