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沉默不语,强忍湿润的泪花,不再阻拦。
“景泰三年,殿下正好六岁,一道圣旨将他贬为沂王,那时候他还不懂太子殿下和沂王殿下的区别,天真的以为只是搬到一个新家,可是当他眼睁睁看着宫人四散出逃,偌大的东宫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这才意识到连偷看别人玩耍的机会都没有了。而正好也是那天,只有我还站在殿下身旁,他几乎带着乞求的问我,你也要走吗?”
“景泰四年,殿下七岁,郕王殿下派去王府的先生,竟然连字儿都不认识几个,他想读书,可是整个王府也找不出一本可以供他研读的书,他没办法,只能每日闹着要我给她讲故事。”
“景泰五年,殿下八岁,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上面人的指使,殿下的身上总是会莫名其妙的青一块紫一块,他以为是那些奴才只是同他玩闹,从不同我讲。他心思纯善,如何猜得到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我无意间知道此事,便替他将那几个恶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孙太后伸手接过羌嬷嬷递来的绢帕,轻拭眼角。
“够了,你想说的哀家都明白了。”
对于孙太后而言,‘万贞儿’不过就是一个奴婢,一个代替自己照顾孙子的人;可是对朱见深而言,‘万贞儿’亦母亦姐,亦师亦友,他们之间早已超脱了世俗伦常。
“请太后娘娘明察,奴婢对殿下犹如自己的亲人,绝无半分男女之情,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孙太后淡淡道:“既然如此,哀家便信你这一回。”
正在江小白以为即将逃过一截之际,抬头看着毫无波澜的孙太后,哪里还有刚才闻及朱见深凄惨身世的悲痛,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难以捉摸的戏谑和得意。
顺着孙太后的目光看去,一个熟悉的声音赫然站在身后。
“濬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此时的朱见深,身着明黄的太子服,一只手拿着食盒,面如死灰的呆站在门口。
“不是您让孙儿来的吗?”
原来,她是被人算计了,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刚才的话是孙太后故意引她说出来的,而目的就是让朱见深‘正好’听见。
之前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却不想早已经进了黄雀的圈套,实在是丢人啊!
“濬,太子殿下。”江小白强忍着内心的不安,转身朝朱见深行礼。
这些话原本也是她的心里话,可是她却不想再这种场合下被他听见,因为这席话,他终究是无法承受的。
朱见深怔了一会儿,却未搭理她,径直朝孙太后的身边走去,请安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刚才哀家还和贞儿提起你呢!”
羌嬷嬷接过他手中的食盒,也跟着笑道:“就是,贞儿姑娘刚才还和娘娘在说您儿时的趣事儿呢!”
朱见深侧过头,紧紧的盯着江小白,带着轻蔑与不屑的问道:“哦~儿时趣事儿?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的童年竟然还有趣事儿呢!不妨姑姑也讲给我听听如何?”
“奴婢不过是随便说说......”
“说的什么?说这些年本太子是如何靠着你才能活过来的?”
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刃,直接戳进了江小白的心脏,顿时鲜血淋漓。
“殿下?!”江小白蹙眉,眼神中透着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猜就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刚才的话生气了。我的娘啊,我也不想故意在别人面前揭你的短,可是如今你这祖母不依不饶,我也是珍爱生命才不得已说出来的,不然你让我能怎么办?
“皇祖母,孙儿饿了,想和您一同用膳。”
孙太后大喜:“哀家还从来没和濬儿一同用过膳,快,快吩咐人去准备。”
一众宫人忙碌了许久,进进出出不下数十趟,一桌满目琳琅的菜肴惹的人直咽口水。
“孙儿今儿来也专门带了一道菜来,准备与皇祖母一同享用。”
羌嬷嬷将食盒里的菜肴端了上来。
一只色香味俱全的‘八宝鸭’赫然摆在正中。
羌嬷嬷一边伺候着碗筷,一边笑道:“难为殿下孝心,只可惜太后娘娘如今身体不好,吃不了这么油腻的食物。”
“无妨,即使濬儿带来的,哀家自然要赏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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