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的精神比刚才好多了，但也强不到哪去。

一张脸煞白，无声流出的眼泪在上面淌成了两条小河。

秦卫宁想让她去做饭，可瞧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忍心支使。

一扭头，便又走出了屋。

他先去东厢房瞅了瞅，里面有桌、椅、木床等等家具，还有股子汗臭味，应该是四虎子的住处。

又抬腿去了西厢房，一进门便先看到了砖垒的土灶台，知道这就是厨房了。

随便翻了翻，米缸里有米，橱柜里除了碗筷之外，还有一个盛着猪油的油罐，和一个装盐的盐罐。

在灶台后面的小隔间内，秦卫宁又找到了菜刀、菜板、木铲等厨房用具，还有一些带着虫洞，已有些发蔫的青菜。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秦卫宁撸起袖子，开始摘菜、洗菜、切菜、淘米……

用芝宝打火机引燃了一些干草放到灶膛，一边用嘴向里面吹气，一边不断从灶台旁边的柴堆里，捡出一些细小的枯枝添了进去。

等火烧旺，锅底放大柴，锅里倒油，下菜，撒盐，翻炒……

把淘好的米倒进去，按三个人，每人喝两大碗的量加水……

在秦卫宁做这简单饭食的时候。

闻到屋子里泛起死尸怪味的四虎子，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他来到城外的棺材铺，跟认识的掌柜报了信儿。

让对方找人去坟地挖坑，同时把墓碑刻上名字抬过去，再多叫几个伙计，跟他一起拉着棺材去城里收尸。

钱都是早就付了的，订好的棺材、墓碑一直就在棺材铺里存放着，棺材铺自己也有牛车。

所以这些事儿办的很快。

四虎子领着棺材铺的伙计们和装好棺材的牛车，进了城没走多远，顺道又把批殃榜的阴阳生给请了去。

待会儿出城时，若没有阴阳生开具的‘死者何人，因何而死’的殃榜证明，他四虎子就是与守门官兵蒋小乙再熟络，人家也不可能担着风险放棺材出去。

到了家，四虎子指挥着棺材铺的伙计们抬尸。

老夫人今早上就看着要不行，四虎子出门抓药前，便帮着素云给老夫人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这会儿直接往外抬就是。

按说死人不能见三光，可在四虎子找到少爷之前，老夫人是按照绝户安排后事的：

“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埋。只求早日入土为安，以免耽搁过长，多生事端。”

所以现在哪怕是大白天，也只好顶着太阳光将老夫人的尸体装入棺材，而绝没有搭灵棚，办丧事的余地。

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没有余财。

房契抵的钱安排到最后，仅剩下使老夫人能够入土的，不要说是雇人哭丧守孝，就是连买上一套烧去阴间的纸人纸马钱都没有。

四虎子虽然热心肠，素云虽然听话，可他们也得吃饭活着呀。

老夫人并不忍心，让这两个忠仆把身上的那点子小钱，也为自己的丧事贡献出来。

叮叮当当……

伙计们合上棺盖，当即就按照四虎子的指示，拿锤子在院门口将棺材钉上了钉。

雇主如此匆忙，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人死在这个年头儿，没有被草席子裹了，扔到乱葬岗喂野狗就算是好下场。

办不办丧事，对死后凄凉下场，司空见惯的他们而言，反倒是细枝末节。

忙碌完，四虎子夹了一包提前准备的烧纸，在厨房找到了正端着小瓷碗，慢条斯理的喝着粥的秦卫宁。

“少爷，老夫人临终的前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咱们在这也没亲戚，也不办丧事，一天就能处理完。你既然回来了，就跟我一起去坟头烧个纸吧，顺便……也看看老爷。”

“我才不去呢……”

秦卫宁继续喝着粥，饿了半天了，他这会儿胃口特别的好。

“这可是你亲娘啊！”四虎子吼了一声。

“我得了失魂症，早不认识你们了……”

秦卫宁找借口推辞。

“你早晚能认识！不行，你必须得去！不然等你想起来了，你连老夫人的最后一程都没送，你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

四虎子对他自己所脑补的，少爷得了失魂症一事深信不疑。

所以他可以原谅少爷对老夫人的忤逆，和对自己这个曾经亲如兄弟之人的打骂……

但他不能眼看着少爷，做出势必要悔之终生的傻事！

“跟我走，别吃了……”

他上前抢过少爷手里的碗筷，强拉着对方出屋。

好在秦卫宁这会儿已经吃了七八分饱，想到以后还要跟四虎子相处，索性就遂了他的心愿，跟他一起出了院门。

棺材下葬要出城。

秦卫宁可不愿再凭着两条腿走这么一趟冤枉路，直接就爬上了牛车，跟车把式肩靠肩，背倚着黑漆小棺材打起了盹。

老黄牛在鞭子的抽打下，开始缓缓的拉着棺材行进，四虎子则低头跟在车后嚎哭。

走了没两步。

四虎子突然想起，留素云一个人在家终究不妥。

便小跑着折返回去，在院外把大门上了锁，然后才心无挂碍的为老夫人哭着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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