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的柏油路上，只有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在快速行驶着。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秦卫宁，望着车辆前方小镇里的万家灯火，心中一阵怅然。

“就别进镇了，我在这下车，正好散散步。”

他扭头，轻声对大马金刀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同学说道。

“怎么？”

同学仰着的头立了起来，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那个名叫李家集镇的落后地方已离的不远。

“一脚油的事儿，直接把你放到学校门口多好？”

“算了算了，就在这停吧，我有点恶心。”

秦卫宁感觉到身旁的代驾明显放慢了车速，就趁机将下车的要求又重申了一遍。

汽车打起转向灯，靠着路边缓缓停稳。

副驾驶和后座的车门同时打开。

秦卫宁率先鱼一样的钻了出来，身体一受到自然晚风的吹拂，那层因车内冷气而激起的皮肤疙瘩便瞬间消失。

舒服多了。

他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了几次。

“今天晚上你没喝多少啊，有四两没有？没有吧？你以前也不晕车呀。”

同学一下车就开始在身上找烟，可连翻了几个口袋都没有摸到。

在对方自问自答的时候，秦卫宁已拿出了自己分到的软包中华香烟，拆开给对方递了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

这烟是旅游结婚回来的大学同学在今夜酒席上给大家发的，每人一包。

酒，秦卫宁自然没喝多少，毕竟所有人都在劝新婚夫妇痛饮，他只是微醺。

倒是身旁的这位同学，陪着新郎往肚子里灌下了多半瓶五粮液。

啪。

秦卫宁掏出银色的芝宝打火机，点燃了两人嘴里的香烟。

“你支教快两年了吧？期满后准备考研还是进单位？想进单位的话，凭着支教教师的身份，面试时可以获得加分，工作上我老爷子也能帮你一把。”

同学猛吸了两口，这使得他在说话的同时，嘴巴和鼻孔也随之往外喷吐出三股浓厚的烟气，如同电视里正在工作的蒸汽烟囱。

秦卫宁唇前的红点闪烁几下，然后叹息着摇起了头。

“都不想。毕业这两年里，越来越感觉生活枯燥和乏味。空虚的厉害。我想用支教挣的工资作为路费，买辆自行车，独自一人周游世界去。”

“冒险？”

对于秦卫宁的想法，同学一时间难以理解。

他知道，秦卫宁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既然说了，就可能真的要去做。

“拜托，别越活越幼稚了好吗？你是在儿童福利院长大的，难道不应该比我们更加珍惜安稳的生活？”

秦卫宁是被遗弃孤儿的事情，同学以往在他面前从不拿这个说什么。

今晚可能是由于酒精的影响，所以才不再那么避讳了。

“你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家庭！你现在风华正茂，人长的又帅气……说实话，我私底下都有些嫉妒。你努力点，进到体制里面端上铁饭碗，哪怕不出头，就凭着这副好皮囊也能找个颜如玉，准比今晚的新娘还要靓！”

“可你要是放弃这种按部就班，那你的生活就全乱了，你出走几年，回来之后什么样儿呀？原来积攒的资源与人脉还能管用吗？人一生当中改变命运的关键点是有限的，一步落下，就可能会导致整个的人生失败！”

同学借着酒劲儿，半开导半批评的大声说着。

秦卫宁则轻轻笑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纯净眸子，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像星星般闪闪发亮。

在星星眨眼的时候。

他突然开口，缓缓念诵道：“做一个有名的外科医生，年薪一万镑，娶个美丽妻子，就一定是成功吗？”

不算大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使同学亢奋的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呃……”

同学张了张嘴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秦卫宁说的是什么，他接话问道：“人不能总活在别人给你制定的规则里，在庸俗的物质生活之上，还有迷人的月亮？”

同学回忆起来，对方刚才念的是《月亮与六便士》一书中的段落。

大学期间，他们两个人都对这本书爱到了痴迷的程度。

同学依稀记得，秦卫宁曾拍着书说，他在其中看到了一种专属于男人的浪漫。

“我承认这种世俗眼中的安稳日子所具有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

秦卫宁继续说着。

他是在以书中的原话，为自己周游世界的念头做解释。

是的，作为自由的个体，在未死之前的人生其实是有很多选择与可能的。

有的人认为安稳最重要，有的人却以‘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作为志向。

更何况还有好男儿志在四方的俗语在前，那谁有资格教训谁呢？

在汽车发动机低沉的怠速声中，两人都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就对视着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过后。

秦卫宁一边将手上即将燃尽的烟蒂，抵在路边的垃圾桶盖上按死，一边对同学说道：

“好了，你回吧，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再见。”

同学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一头钻进车厢里。

看得出代驾等他们说话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然也不会一掉头就不做停顿的疾驰而去。

秦卫宁放下刚举起来准备挥动送行的手臂，顺着人行道，默默的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时间已经很晚，通往小镇的柏油路上除他之外再无别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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