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怀秀很快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只菠萝包,备用晚餐。假使自己真是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会错了意,到时候也不至于沦落到饿到前胸贴后背的地步。
他拉开书包拉链,没想到先前受到暴力对待的物品报复似的生成了一个小型爆炸,虽然恐怖和新奇程度只能打零分,但它们令人心肌梗塞的程度相当不错,简直可以说和本地特产的飞天巨无霸蟑螂不相上下。
成怀秀一边朝着食堂走去,一边低头拉着拉链,可意想不到的是,突然之间,一阵疼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他的前胸。如果不是有辆载满青花椒和小米辣的卡车在他身旁翻了车,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身上。
他站定脚跟,被冲击力震得后退一步。而主动迎上来的东西……人,显然没有那么幸运。那人剑眉紧锁,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双腿像拱门的桥洞一样大开。成怀秀刚想搭把手,没想到他连滚带爬地自己站了起来,道了声歉,转瞬就在教学楼架空层的水泥柱之间消失了。
一块长方形塑胶块静静躺在地上,固定其上的别针因受到冲击而弯曲。成怀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校牌还在。他拾起它,并将其翻转到正面。
“成曜,他也姓成?”他甩了甩脑袋,心里觉得也许这就是缘分,身上也没那么痛了,“学号是2019开头,高一新生?”
成怀秀拉开鼓鼓囊囊书包的侧面夹层,用指尖顶住那枚浅绿色的校牌,一点点推了进去,“唉,年轻人,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帮你祈祷,希望轮班到周一的纪检眼神不好。”
***
食堂内已经没有了刚打铃时那番沸沸扬扬的景象。学生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也有一个人配上一本书的情况。在场的大都是抢不到饭的高年级学生,原因多半是主动自习或者老师拖堂。
成怀秀走向他的朋友们,他俩面对面坐着,专注地咀嚼食物。看到他走近,李津熠嗦了一口透明的红薯粉,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你不是说有事要说吗?”高铭呷了口汤。
成怀秀转了转背带,好让包安坐在自己腿上。“嗯,其实我以后,那个,可能都不在食堂吃晚饭了。”
“哈?为啥?这样就没人跟我换着吃了。”李津熠“嘎吱嘎吱”地咬着香脆萝卜丁,又瞄了一眼高铭盘子里红艳艳的叉烧。作为回应,高铭把餐盘拉得离他更远了一点。
“咋啦,你要减肥?你身材不差呀,在咱仨里能排第二。”
“什么?哈哈,不是啦!”成怀秀笑着摆摆手,“我有家教了。我之前听到我爸跟她打电话,她好像愿意管我的饭来着,所以——”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高铭在空中挥了挥筷子,“你刚才不会是去买吃的了吧?呵,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这——”
“成老师还用得着找家教?”李津熠插嘴道,“他刚睡醒就能把题答得一套一套的,要我说,到时候谁教谁还不一定呢!”
高铭的筷子定在了空中。
“他……说的是真的?你真在睡觉?!”
“那是,也不知道他昨晚都干什么去了,睡得跟死猪一样沉,我怎么叫都叫不醒。”没等成怀秀开口,李津熠就又抢过了话头,“为了不让老师发现,我还特意踢了他凳子板,震得我脚都麻了。我还抠了他手呢!结果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越来越清醒。”
好家伙,敢情自己梦里的那两个屁股墩是这么来的。
“后来我想着说自己举手算啦,可是啊,嘿,你猜怎么着?”李津熠挤眉弄眼,绘声绘色地叙述着完全发生在高铭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他还一下子蹦起来,把我的手给按下去了!哎,你当时梦见啥了,打篮球吗?”
“咳!嗯……差,差不多。”成怀秀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脖子。
“啧,不愧是成有才。”
高铭向嘴里丢进一块叉烧,不消几秒就用犬齿将它撕得粉碎。成怀秀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可又想起食堂的豆腐不够大块。“还是买块水蛋好了。”他想,“差别不大。”
“成老师,你家教是什么样的人啊?”李津熠笑嘻嘻地问道。
“不知道。”
“她多大呀?长得靓不靓?”
“不知道。”
“那她叫什么名字?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不知道。”
“你咋一问三不知?你心也太大了吧?你就没问过你爸吗?”李津熠抛出三连问,一脸难以置信。
“不是他的话,我倒很乐意问问看。”
“唉……好吧,那你都知道些啥?”
“她可能是个大学生,独居,缺钱,还有我爸是她师父。”成怀秀说,“他还叫我自己坐公交车去见她。”
“走读生就是好,你小子艳福不浅。”李津熠朝嘴里丢进一颗腌渍青豆,“如果人美胸大,不是,心善的话,下次上课记得带我一个。”
“等一下,你说她独居?”高铭插话了,“那就是说既不住校也没合租,要是加上通勤费用……你确定她真缺钱?”
“成有才,你的确是被你爸放养着养大的吧?半野生。”见成怀秀没有反驳,他继续说了下去,“别太天真了,这里面的水说不定有多深。”
“喂,高老头。”李津熠鼓动着腮帮子,边嚼边说,“你要不要脑补这么多?这明明就非常简单明了啊。”
“那你说。”高铭没好气地咽了口饭。
“成老师是工具人,作用就跟为了搭讪妹子带的狗差不多。”李津熠语出惊人,他还郑重其事地把脸转向成怀秀,“你爸要开第二春啦。”他说。
成怀秀只觉得头脑发昏,没听清是谁笑出了“噗呲”一声。
“你爸多大?”
“他,他马上奔四了。”
“啧啧,一树梨花压海——”
话音未落,高铭突然“腾”地起身,把身旁两人都吓了一跳。他抄起李津熠搭在碗沿的汤勺,仿佛那是一把皮搋子,笔直、迅速且精准地怼进那家伙聒噪的嘴。
“吃你的饭!”他说。
李津熠被呛得咳嗽起来。高铭冷淡地哼了一声,坐回原位。
“别想太多,成有才,这只不过……是个假设。”他隔着厚厚的镜片盯着成怀秀,露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虽说确实很合理。”
“咳咳,加油!咳!不要有太多负担!”李津熠想伸手去拍成怀秀的肩膀,但高铭瞪了他一眼,于是只好颤巍巍地把手缩回来。
“你以为他的负担是从哪来的?就你这德行,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到这话,李津熠收起嬉皮笑脸,一声不吭地吃完了碗里剩下的东西。
“嗯……没关系的。”成怀秀连忙打圆场,“还是谢谢你们。”
明明大家说的话都很在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会感到沉重呢?成怀秀做了一个深呼吸,但丝毫没有驱散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好憋屈,好难过,莫名其妙的,他说不出为什么。
&omorrow.”
高铭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南广二中的高年级学生需要在周六留校自习。
&omorrow!Two!”
站在食堂门口,李津熠也跟着说道。
&omato!”
成怀秀很自信地说。
他转身朝校门口走去,没出几步,耳畔里又传来了高铭带着波澜的声音。顺着风,他的呐喊听上去格外嘹亮。
“成有才,哈哈……相信我!去见那个家教,一定是你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了!”
成怀秀没有回头。
也许是吧,谁知道呢?这次他好像听懂了高铭话里的意思,可是他不想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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