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培是个孤儿,他是被一任清风会的老舵主白举带回来的,因无人照看,便将他暂时交由张广衡一家照顾抚养,因此张照玉和袁培有过六年童年相伴的时光。
那个时候张广衡带着两个人练功,袁培便显现出惊人的天赋,非但武功卓绝,连棋艺也一点即透。照玉的母亲林溪双是铁剑庄庄主的大女儿,可是她虽出身她功夫世家,武功却很稀松,唯独才智过人,聪明伶俐,尤擅棋艺。其实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这个聪慧伶俐的的铁剑庄大小姐还有一种本领,就是看棋识人。
之前林溪双在闺中之时,便常常代替父母接待往来宾客,照顾弟弟妹妹,甚至是代替父母去探访其他门派,参加宴会,甚至是有了仇怨需要调节,都是要靠她来应对的,她虽不会武功,但举止大方得体,性子外表柔和,内里刚强勇毅,是个很有骨气,识大体,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说话做事八面玲珑,教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因为天资聪颖,在加见多识广,她就渐渐通过别人下棋的套路,摸索出一套分辨人的品性的方法来。
那时候袁培对下棋也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来,林溪双便着手教他。其实林溪双也很想教照玉下棋,可惜照玉的性子像他父亲,耿直热忱,并不屑于棋盘的争斗,她偶尔尝试想让他们爷儿俩陪她下一局,但无论是张广衡还是张照玉,每次都以输给她而告终。
父子两个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气,张广衡输给她的时候总会笑笑说:“娘子的棋艺精湛,我总也赢不了,不如让照玉来陪你玩吧,也好让他跟你学学。”张照玉输给她的时候也会笑笑说:“母亲棋艺高超,儿子年纪太小,如何下得过母亲,母亲还是去找父亲下吧!”就这样相互推脱,林溪双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对付得了整个江湖的恩怨纠纷,却拿这爷儿俩半点法子也没有。
照玉样样都听话乖巧,唯独对下棋一事不开窍,也不感兴趣,他宁可去日头底下站桩,也不愿意在屋子里喝茶下棋。眼看着一身棋艺无人传承,林溪双大感可惜,见袁培对此事十分的热忱,便高高兴兴地收了袁培做弟子,照玉既庆幸母亲终于找到了可以跟她学棋的弟子,再也不会来为难他,也很疑惑为什么袁培会那么痴迷于下棋。
那个时候,母亲就跟他说过一句话,她说:“袁培跟你们爷儿俩都不一样,他是个很会盘算,很有目的,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很争强好胜的人。袁培有将帅之才,是个有谋略的人,但这样的人,心肠便难免硬一些,必要的时候也是会薄情寡义也是在所不惜的,不像你们两个,为了义气可以倾尽全力,在所不惜,他不会,他会好好斟酌,权衡利弊。”
那个时候他不懂,以为母亲是在气自己不爱学棋,因此要借着夸袁培而激他,他那时年纪也小,只知道同袁培练功玩耍,也不懂得什么,所以他当时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
但是林溪双曾经还有句话,让他觉得很奇怪,林溪双曾对张广衡说袁培这样的孩子,也亏的是铁了心做个好人,若是他起了邪念,翻天覆地也不在话下。
那时候照玉不知这话是在夸赞袁培,还是在贬低袁培,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了,袁培性格多面,难以捉摸,他虽是个很好的朋友,未必不会为了大业做一些损害朋友的事情。
他这时候不由得觉得脊背阵阵发寒,他记得之前两人很久不见,他有一次跟袁培对弈,袁培跟他开玩笑戏耍他,下到一半故意放水引诱他吃他的棋子,待他接连吃了两三次,袁培才突然发力,张照玉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袁培刚才是故意舍掉一部分棋子引诱他孤军深入,待得想挽救之时,自己的棋局气息已被打散,很快就输掉了整盘。
他往常输给他都不曾觉得怎样,唯独那一次,他觉得像是有人在他心扎了一刀。
并不是为棋局的输赢,也不是因为被人戏耍失了颜面而生气,而是袁培为了赢这一盘棋,居然堂而皇之地骗他。
他往常便不喜欢勾心斗角,更不喜欢看到一个好朋友为了一个游戏这样骗他。那次他很是不快,在他看来,好朋友之间,哪怕是下棋,也无需如此勾心斗角,可是袁培以为他在乎输赢,还笑话他越大越爱较真,他说他不喜欢别人骗他,要赢就堂堂正正地赢,袁培笑着说:“下棋哪有什么规矩,又哪里来的堂堂正正?每一步都需计较,每一步都是计谋,今天是耍了你一次,是我不好,我请你吃酒,给你道歉还不成吗?”
可是袁培心里还是很膈应,一直到今天,他陡然再想起这些往事,再对照今日这些迹象,他便更能理解他母亲对袁培的评价,究竟有何深意了。
所以将以前的种种联系起来,照玉明白袁培是个很在意输赢结果的人,在必要的情况下,他可以为了保住更多的棋子,而舍掉一小部分的棋子。莹玉现在分明就是那个多余的棋子,这么明显的局势,他都能看得出来,袁培难道会看不出来?
那么他到底会不会舍弃这颗棋子呢?
张照玉带着疑惑说道:“这一路都有人在追杀莹玉,而且不止一方势力,我以为是纪钧派来的人,但如果莹玉是纪钧的诱饵,那纪钧不可能急着要杀了她啊,我只是疑惑,来杀莹玉的到底会是谁呢?”
袁培喃喃地道:“哦?居然有人来杀你们?”他原本在沉思,突然盯着照玉的眼睛道:“照玉,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和平亲王吧!”
照玉很希望自己是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可是又觉得不能对不起莹玉,两难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培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原本温润如玉的他,目光登时冷峭起来,他喃喃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一定是连环计!”
袁培立刻盯着照玉的眼睛道:“他这是在挑拨离间,故意要我们互相生疑。其实从白大人刚刚获罪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纪国舅做事向来是斩草除根,可是偏偏对白姑娘,似乎总有要留她一命的意思。王爷当初把白姑娘从国舅府里要出来,我就觉得这事情异常的简单,我原以为,对平亲王这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应该不会理会才对的,可没想到,纪钧竟然那么容易就答应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就是要把白姑娘塞给平亲王,然后再设计让王妃去把白姑娘赶出去,这样莹玉姑娘就可以跟他们纪家撇清关系了,然后他们就可以站在远处看我们自己内斗了。派去杀白姑娘的人,一定也是纪国舅的人,他监守自盗,故意演一出戏给我们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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