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什么令要行什么事?”太子追问。
伏虎不肯说。
陆离用眼神示意太子殿下他来问,太子迟疑了下点头同意。
陆离打量跪着的伏虎等人,这些人衣着和普通百姓一样,整洁朴素,并没有太多江湖草莽气息,比起他见过的其他山匪,甚至可以算得上规矩礼貌。换言之,在他们身上看到的不是烧杀抢掠的痕迹,反而是生活的痕迹,这在整日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玩命的土匪界可不常见。
陆离起身一步步走到伏虎面前,脚步缓慢而深沉,配合他敲扇的频率,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人心上,他在伏虎身前站定,漆黑的瞳仁盯着他的后脑,时间像被拉长,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呼吸,伏虎不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突然对视。陆离不似太子殿下身上的杀气重,他有贵族出身的矜贵雍容,权势地位又赋予了他睥睨一切的实力,他看伏虎的眼神就像人看到蚂蚁看到蟑螂,既不屑又嫌恶,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另伏虎有种被他捏住后颈的错觉。
伏虎快速低头避开与他的对视,磕头道:“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错,”陆离肯定他的话:“似你这般蠢笨,沈溪当然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不过他既然派你们到这里打劫自然是为了银钱,带我们去你的‘藏宝洞’,若是我和殿下今日丰收的话便饶你一命。”末了陆离故意一脚踩住他趴在地上的手,轻轻碾了碾,像是碾住一只仓皇逃命的老鼠。
这动作是刻意羞辱无疑了。
伏虎刚被他眼神中的不屑气到,又被他踩住手背,还要受他言语羞辱,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他是个很有血性的汉子,当下虽不敢反目却拒绝了陆离的要求,他道:“这位大人猜错了,乡野刁民哪来的银钱可抢?”
“哦?不抢银钱?那就是抢女人?把人献上来也可免你死罪。”
“······没有。”伏虎艰难开口。
“既不抢钱也不抢人,你们这山头怎么待得住?”陆离思考了一瞬,接着道:“那必定是沈溪养着你们了,他让你们做什么?”
陆离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来回走动,扇骨敲在大腿上,自顾自分析道:“附近山头的小鬼都已经被武大人收了,据他们交代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你撺掇上山的。你一个打劫的跑去撺掇别人做土匪抢自己饭碗做什么?哦~我忘了,你不靠打劫为生,你是卖身给了沈溪,他出钱养你,所以你拼命撺掇别人做土匪就是沈溪交给你们的任务!但是沈溪为什么这么做?”
说到这里陆离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看向太子,与此同时太子也朝他看来。
太子看着陆离沉声道:“屯兵!”
是的,他们的目的在于屯兵。一个地方如果有匪患,官府就会增强兵力,如果匪患一年比一年严重,兵力自然就一年比一年多,毗陵并不是没有出兵平过匪患,只是因为“打不过”才放任到今天,原来不是真的打不过,这一切不过是官匪勾结演的出戏给朝廷看,而朝廷每年发平匪银两也全被他们侵吞了。
太子脸色难看极了,从前战事吃紧的时候,士兵们死前甚至吃不上一顿饱饭,而这些大后方的蛀虫削尖了脑袋想从库银里吸血。太子抽出腰间“止戈”,刀身因为断过不能真正用于战斗,但拿来惩戒最适合不过了。
自从知道太子殿下亲自来了,伏虎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头了,但他不甘心,他太不甘心了。
“殿下!!”
伏虎这一声怒吼仿佛从心肺里发出来,太子果真顿住了下落的刀。
他眼睛血红,睁得目眦欲裂:“小人延祚三年从军,十三年退伍,整整十年!上过五十七次战场!杀过两百多个敌人,受过数不清的伤!”伏虎情绪激动,站起来将上衣扒了,他晒黑的皮肤上爬满了蜈蚣似的疤痕:“我没逃过一次战斗,没有一天不想着为大梁冲锋陷阵!可结果呢?”
他撸起裤腿,指着他的残脚道:“就因为我脚废了,他们把我赶回来,回来干嘛?娘老子早死干净了,房子没了地也没了,帮土财主看门人家嫌我腿脚碍事,路上一条狗都比我活得好,老子tm最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拼命,不废这条腿我tm能混成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帮沈大人?他救了我还有我这帮兄弟,兄弟们谁不受他的恩?我们粗人不懂你们那套,就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沈大人要我伏虎做什么我伏虎二话没有一定帮他。不就是做个土匪跟老爷们对着干?哪怕他不给我银子我都干!”
伏虎喘着吼完粗气,太子缓缓垂下长刀,刀尖朝向地面,他面容毫无波澜,似乎完全没有被他的话语影响到,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半月前抢过一队全是女人的流民?”
这话题转得太快,伏虎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其余跪在地上的山匪们抖得跟筛子似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子又问了他一遍,伏虎反应过来,他热血上头过了渐渐冷静下来,看了看手下兄弟,回忆道:“这······好像有。”
他刚才说过他们不打劫,这会儿又承认打劫了一队女人。伏虎老脸一热,解释道:“偶尔也装装样子打劫几个,不过从来不抢人钱财,只收些不值钱的。”
“抢的东西都交出来。”
伏虎不知道他具体要什么,于是派人将近一个月搜刮来的东西全部搬来。
不多,只有三箱东西,太子伸手去翻,陆离凑过来跟在太子身边看他找什么,第一箱里没有他要找的,又去翻第二箱,这箱里居然有发霉的窝窝头,陆离嫌弃地退后两步,不明白打劫劫人家吃剩的窝窝头做什么?真是够奇葩的。
太子翻到第三箱总算找到他要的东西了,那是一本破烂到掉页子的札记本,用草绳捆住了,一寸来厚,灰黑灰黑的,脏得可以!太子将草绳拆了,翻开本子查看,检查过觉得没问题,拿刀将桌上桌布划了一条来把本子仔细包好揣进怀中。
太子重新坐下看着伏虎,任谁遭遇过这些经历都不可能没有怨恨,是是非非有时是无法轻易论断的,太子白皙的面庞有些凝重,几次措辞都没说出口,最终只说道:“如果你接受招安的话,孤会安顿好你和你的这帮兄弟。”
“不必了!”伏虎回绝:“小人已经去信问沈大人的意思了,兄弟们都会听他的安排,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太子蹙眉:“什么时候去的信?”
“四天前,太子殿下快到毗陵境内时我就写了信。”
双城在河内边上,离这里不远,无论飞鸽传书还是鸿雁传书,这会儿都快收到回信了。
“好,孤就在这里等着。”
这时,刚刚退远了的陆离走过来,附在太子耳边急速道:“快离开这里!”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外带。
太子不解,却不挣扎,整个人几乎被他拖着往外走,外面乌压压跪着满山头的山匪,粗略估计人数在三百个出头。
“怎么了?”
“来不及说了,先离开这里。”陆离头也不回。
两人抛下一山人顺着来时的山路往下走,太子受伤后行动一直不便利,陆离急得顾不得二人身份,半揽半抱将太子挟持着飞跑。
快到半山腰时忽然听到一声激越的鸟叫,一只长毛鸟从两人头上飞过,直奔山顶。
“有袖弩吗?”陆离问。
太子摇头,袖弩一般是暗卫或者女子佩戴的用于防身的武器,他哪里会有。
这里光秃秃的全是石头,连根树枝都没有,陆离指尖蓄力生生在石块上抠出一块石子来,待他迅速击向长毛鸟时,那鸟已经飞出射程了,石块堪堪在鸟尾上擦过,惊得它飞得更快了。
陆离心道不好。
“你觉得他们要杀我们?”太子问。
“是一定!”陆离道,说完再不迟疑,揽住太子一路往山下跑去,跑到半山腰时,果然听到山上人声鼎沸,火把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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