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浴室的门,房间里已经焕然如新,除了电视里还在播放的连续剧,没有任何王希来过的迹象。
“这母蝗虫终于走了。”李洛评价道。
李洛又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总算看到了独自站在阳台上的周诗亦。他挺拔的轮廓背对着自己,也没在看手机,似乎正望着远处。
“他怎么还不高兴了……”她喃喃,回想着,他刚刚不是心情还不错嘛?这人真是,一天到晚这么多戏,七窍玲珑心啊?
她觉着乏得很,身上烧得也有些酸痛,本不想管他了。但是见他那若有所失的落寞样子,她还是趿上棉拖鞋,推开阳台门去找他。
周诗亦正望着楼下街心广场上的圣诞树出神,来来往往的情侣们从树下经过,有的停下合影,有的坐着交谈,有的深情相拥,有的争吵拉扯。
A市和加州山景城很不一样。
在山景城时,每日睁开眼便是一成不变的熟悉光景,简洁恬适的郊区房屋、阳光、草坪、白云、遛狗的人。
G厂总部夹着一小片林区,玻璃房办公楼敞亮明快,彩色的桌椅彰显个性。办公桌上的几台显示器里滚动的代码,是每日唯一的变数。
公司里免费的自助餐日式中式韩式都有,但都极难吃。这似乎是仅有的缺点。
周末开车去郊外,101号国道上碧海蓝天,阳光耀眼。一侧是湛蓝的太平洋,一侧是乡间树林,缓缓舒展,那是令人沉醉的加州风光。若是想要看看更为波澜壮阔的景色,再行远一点,有黄石绮丽的地质,优胜美地壮观的瀑布,大峡谷险峻的峭壁。
那日子闲适惬意,鲜有烦心事。人与人之间也挺简单,喜欢了可以追,不喜欢了便作罢,从不似如今这般百转千回。
那里什么都好,只是没有亦舟,也没有她。
身后,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室内暖洋洋的热气卷袭着氤氲倾泻而出,淡香笼人。李洛走到他身边,侧靠着阳台栏杆,软绵绵地问:“吃饭么?好饿……”
周诗亦忽地回过神来,忙揽着她往屋内走,“进去,外面冷。”他带上了玻璃门,沉声道:“我们谈谈。”
李洛陡然脸色都变了,“谈……谈什么?”
她最怕领导或者客户说要“谈谈”。大家平日里都很直接,若是好消息,一般都是:“李洛,等会儿和你聊薪水的事。”
“李洛,案子跟的不错,组里再给你添个人?”
“有个好消息,一会儿细谈。”
只有出事儿了,不方便在公众场合直说,领导才会不动声色地把你拉到一旁,“我想和你谈谈。”
李洛亦步亦趋地跟在周诗亦身后,小心地揣摩着他的表情,但愣是什么都没揣摩出来。
电视里突然来了句台词:“两个寒冷的人聚在一起,至少能够互相取暖,又不会伤害彼此。可是,冬雪和骄阳,是注定无法靠近的。”
李洛忙不迭去抓遥控器,迅速按下按钮关上电视,“对不起啊。”
关上电视之后,李洛迅速扫了一眼酒店房间的布置。
布置很标准。一套乳白色沙发恰好可以并排坐两个人,沙发前放置着暗红色大理石茶几。周诗亦若是先在沙发上落座,李洛便只能挨着他身侧坐,稍显不合适。
或者他可以坐到书桌前,但房间里只有这一把椅子,意味着李洛得立在他边上,俨然红袖添香的意味,更不合适。
再或者他可以提着书桌前的椅子到沙发边坐下,把沙发让给她一人坐,但那又有些太过刻意。
周诗亦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站在那儿没动。
李洛此时上前一步,先在沙发一侧坐下,然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着说?”
她是女性,又是乙方。既然她主动不避嫌,他自然不用再较这个劲儿。
他坐定后,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我想和你道个歉。”
完了,李洛想。主动道歉的,通常是预备手刃你的一方。接下来的走向应当如下:
“我想和你道个歉,你很好,是我不好。我们分手吧。”
“我想和你道个歉,团队过去这一年比较艰难,不能留下这么多号人,这个决定是我们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想和你道个歉,项目潜力不大。我期待下次再深入合作。”
……
“唉。”李洛把脸埋在手里,“你别说了,我明白。”
他有些意外,“你明白什么?”
李洛抬起头托着下巴,整理了一下逻辑。其实项目结束是迟早的事儿,除非有其他业务需要投资银行的项目组参与。
但投行是按照交易额收取费用,多呆一阵子,少呆一阵子,无非是一点基础人员费用。现在投资条款清单都没有完全敲定,这人就过河拆桥,也忒急了些……
她总结道:“其实我同意你的看法。B2轮投资条款清单余下的部分,你和瑜琦可以直接同蓝屿敲定。几个跟投方有一些变动,不过都是小事。C轮的需求,短时间内不会来,而且如果没有复杂的交易,你们完全可以和投资方直接沟通,不需要通过古立。所以接下来,亦舟和古立的合作会暂时告一段落,是这个意思吧?”
李洛觉着自己刚才的归纳条理清晰、逻辑通顺,还甚是贴心地帮他把这得罪人的话给道了出来。
他却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兴,怔了一会儿,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这么想的?”
“对呢。亦舟和古立的协议是这么签的,主要是个反收购咨询,然后搬来了蓝屿不是?”李洛恳切地说:“这些天收尾完成,我们不会赖着不走的。你看,明天这酒店房间我也退了。”
却不想听了这话,周诗亦的神色竟有些痛楚,唇角抿得更紧。良久,他总算挤出一个字:“好。”
他不知何言以对。他本想告诉她,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给她平添不少困扰,她大可不必碍于甲乙方关系而有所顾忌,直与他说便是。
不过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反正这合作关系马上也会结束。而自己如果还想用这项目关系羁绊住她,偏要变着花样将她留下,自己都觉得可耻。
他这不言不语的样子令李洛觉得压抑得很,默默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还是不高兴?
周诗亦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站起身说道:“那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
李洛点头,“嗯”了一声便起身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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