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长?林灵素?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就要不行了?
综合正史和野史的记载来看,这位林道长最起码还有好几个月好活。
赵小川狐疑的看着王老五,面现思索之色:“我这就去,不过五叔亲自来通知我,恐怕还有其他的事吧?”
王老五则又吃了一惊,少寨主出去转了一圈,听说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回来后,不仅一反常态不再随意骂人,甚至都学会动脑子了,莫非这就叫大器晚成?
老天开眼,寨主怕是后继有人了。
“不错,老朽亲自前来,确实是有其他的事与少寨主商量。”
赵小川翻身下榻,随手将薄被卷到一边:“五叔坐下说,我其实也有一件事要与我爹和五叔商量,这个稍后再说不迟。”
王老五有些别扭的坐下,倒不是嫌弃床榻不干净,而是觉得眼前的赵小川一下子转变太大,他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这确实是好事。
想及林灵素那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王老五为了节省时间,决定单刀直入。
“独龙寨之事少寨主已经知道,老朽就不再多说了。如今独龙寨兵强马壮,实力强大,咱们乌龙寨凭借一己之力绝难与其对抗,天女寨那边……其实寨主与老朽都不太看好。”
“柳枫虽是个读书人,但心黑手狠比绿林中人更胜一筹,他提议咱们两寨联姻以与独龙寨刘海诚抗衡,确实是个办法,但未必没有包藏祸心。”
说着,王老五下意识看了赵小川一眼,见他竟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好像对自己的话颇为认同。
对此,王老五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继续说道:“两寨联姻实则是下策,权宜之计。寨主本想有空的时候再跟少寨主解释,没想到少寨主一时想不开,竟在当夜就偷跑了出去。”
赵小川心下汗颜,时移世易,你个老棺材板子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虽然想要改变形象,却也是要面子的。
好在王老五没有继续纠结此事。
“老朽与寨主商议之时,曾定下上中下三策。下策便是与天女寨结成同盟,共同对抗独龙寨。”
“中策则是明里投靠独龙寨,暗里却虚与委蛇。那刘海诚有金国做后盾,实力虽强,咱们乌龙寨却也不是泥捏的。就算他知道咱们不是真心降服于他,为了保存实力,估计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到时咱们再慢慢谋求翻身的机会。”
“至于上策,无外乎与刘海诚一样谋求外援,到时各自背后都有靠山,谁的靠山硬谁便能占据优势。”王老五一手捋须,一手伸出四根手指:“宋、辽、金、西夏,这是当世最强的四国。”
“西夏距咱们乌龙寨太远,故而不予考虑。金国已经选了刘海诚做附属,轻易不会再接受咱们乌龙寨的投诚。辽国在与金国的战争中接连败北,耶律章奴更是在上京举兵叛乱,虽已被平定,但辽国已是内忧外患,无力他顾。”
“故而,想来想去,于情于理,南边的宋国便成了老朽与寨主选中的靠山。只不过……”
王老五叹了口气:“宋国君臣耽于玩乐,沉湎于声色,寨主亲自前往汴京接洽,却苦于出身而无法见到真正有分量的人物,这投诚之事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宋国富庶,兵甲锻造之术同样称颂于天下,奈何空有大国之姿,而无大国容人之量,但却是如今咱们乌龙寨最好的选择。”
赵小川听王老五讲述一番后,已隐约对其来意做出了猜测。
“五叔是想让我向林灵素求一个荐身之阶?”
不得了,少寨主都能闻弦音而知雅意了。王老五再吃一惊。
“不错,寨主只是想求一封能直通宋国官家的书信,可之前这位林道长并未答应。此时他突发急症,看来是撑不过去了,却直言要少寨主去见他最后一面,想来心中对少寨主是有些看重的。最大的可能是想将他那个小徒弟托付给少寨主,若是少寨主能趁机向他求一封书信的话,估计这位林道长很大概率会答应。”
这是要我趁人之危啊!
赵小川看了满脸热切的王老五一眼,既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推拒,只是说道:“此事等我去见过那位林道长再说吧。五叔放心,这乌龙寨是我爹和五叔的乌龙寨,也是我的乌龙寨,若是可以的话,我自然不会坐视。”
“那是最好。”王老五略有些唏嘘的说道。
病榻上,只是一夜的功夫,林灵素已变得更加苍老。
他的头发已然散开,其中黑白参半,身盖薄被,面上乌气纵横,整个人死气沉沉。
小稚初趴在塌边,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林灵素的大手,泪水像止不住的闸水,无声流淌而下。
林灵素正处在弥留之际,他下意识回顾自己的一生。
幼时因家贫不得不入一佛寺为沙弥,可师父脾气暴躁,动辄打骂,自己受之不过,只能逃走,其后阴差阳错成为苏东坡苏学士的书童,因而得以读书识字。
再之后,又拜师赵道人,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法术’。
赵师老迈,临终前心心念念要将神宵大道弘扬世间,自己就此承继赵师衣钵,以神宵大道传人自居。
其后,自己依仗着法术手段,名声渐起,最终得以被官家延请入京。
在京四年,期间独得官家宠信,而自己也不负赵师临终前的托付,在官家的支持下建上清宝箓宫,又在天下广建神霄万寿宫,神宵大道由此昌盛,自己也成为道门大宗师,可谓光耀一时,却也就此志得意满,变的有些目中无人起来。
记得有一次,自己与官家在太清楼下宴饮,瞥见罗列着苏学士等人的元祐奸党碑后,自己心怀愤懑,不由稽首下拜。
官家貌似不悦,自己一时激愤,想要为苏学士平反,便作了一首诗,诗曰:苏黄不作文章客,童蔡翻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
官家将此诗随本给蔡京,蔡京惶恐惭愧自不必说,乃至落荒而逃,自己却也就此与其结怨,不过自己并不后悔。
苏学士是性情中人,他曾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自己虽是道士,却早已看蔡京等人不顺眼,窃据高位不思忠君报国,反而蝇营狗苟,媚上欺下,导致朝纲混乱,国事疲惫,这等人若不早除,大宋必受其牵累。
奈何自己却只是个道士,想斗过蔡京等人谈何容易,最终不得不故作洒脱,黯然离京,以致如今将要客死他乡。
想自己这一生,落魄过,发达过,却何曾不是蝇营狗苟,早已脱离了道之真谛。
事到如今,俱往矣,唯有这个徒弟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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