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欣怀孕后，在最初的欣喜之中，顾南还是很不错的，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吊儿郎当地对待上班，晚上也不出去打牌，一起在家看看电视，只是，婆婆闲不住，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几个小时麻将才行。

有时候人手不够就喊顾南，这当然是顾南所乐意的，只是，林可欣生气啊，自从怀孕后她对经济突然有了危机感，她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通过婚姻来获取生活上经济的便利，所以，尽管顾南一事无成、家境很差，在林可欣的眼中都未能成为一个大问题，这大概是所有从小未曾饱受生活困顿之苦的女孩子的通病。

但是，对于孩子的出生，林可欣对钱有了概念，因为他们手中连生养、坐月子的钱都没有，没有想到过怀孕这档子事，手中好不容易攒点钱不是顾南说胃不舒服去看病就是大姐、二姐说家中有事要用钱，突然的怀孕让她乱了阵脚。

所以，她特别反感顾南打牌，特别是夜里打牌，因为夜里打牌伤身，他们这种情况，没病没灾就是省钱，不输钱就是攒钱，在一次、两次为这种事吵过之后，林可欣再也做不到优雅面对了，什么淑女在生活面前都是那么地苍白，她只想这个男人能够担当起生活，而不是她改变自己像监工一样来喋喋不休。

此时的林可欣已然从仓库调到了财务室，不止是环境改变了，工资也上升了一点，其实她是特别地讨厌数字的，理想的职业与生活方式也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只是，正如有句话说的那样：人就应该无去做应该做的事，然后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此才可以有饭吃，保证活着，同时，又要心存想法，让人生因为念想而多点美好。

所以，她尽可能地在现有的条件下提升自己，虽然这时候的她并不能确切地懂得提升与成就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始终是知道要学习、不能浪费时间的。

这样的她看到整天无所事事、毫无危机感的顾南又如何能不生气、不着急？

前一天晚上林可欣才耐着性子和顾南关于生活的现状作了诚恳的谈话，顾南的态度也很好，表示会听从她的意见，但是，第二天晚上婆婆又在外面敲窗户。

“小南，你大妈来了，还缺一个人，我们圆不起场啊！”

“圆不起来就不要打，你儿子什么情况、这个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林可欣一见婆婆如此不识趣，不由得火直往头顶窜，很自然地就去怼她。她的家教、学识与修养让她知道应该如何尊重长辈，但同时她心中又有着一股不服气的东西，对于值得尊重的她会尊重，可是这种不值得、不令人信服的人真的让她尊重不起来。

“林可欣，你怎么和我妈说话呢？”一见顾南毫无原则、不管对的错的，从来不驳婆婆，林可欣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你昨天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都要我来做恶人，难道你不该拒绝吗？”

顾南不搭林可欣的腔，准备向门外走去，这更加激起了林可欣内心的愤懑，她真的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了，这个男人不但很少有让自己能爱上的地方，还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失望，孩子更是无法激起心中那种喜悦的感觉，与其让孩子出生在这样糟糕的家庭，还不如不出生的好，她有了打掉孩子、离婚的念头。

”顾南，你今天要是去打牌，我就打掉孩子、离婚!”

“臭XX，天天唠唠叨叨的，烦死人了，一点家教都没有，敢这么和我妈说话！”

林可欣吃惊地看着满身戾气的顾南满嘴粗话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还是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她的心脏像停止了呼吸，满满的疼痛，公公听到了吵闹声赶紧走过来呵斥母子俩，“死老太婆，让你不要喊他打，你偏不听，不打牌能死吗？你非得把家搅得不安宁才行，要是换着以前我真的要揍你！”

害怕而心伤的林可欣此时是肠子都悔绿了，而不是青，原来与顾南闲聊时只是听说过他父母年轻时打架、薅头发的事情，听时觉得像是很遥远的笑话，但现在终于见识了这一家人骨子里的戾气与懒散。

麻将自然没打得成，林可欣也未能打掉孩子，一是月份已然大了，五个月的孩子已然胎动了，怎么忍心去杀害呢，二是顾南后来的认错，什么事情只要心够软弱、只要善良能被当成工具都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老是吵架的事情多多少少被传到了娘家人耳中，林如海心里有一阵的后悔，当时就不应该相信了亲戚而不好好探访一下顾家的口碑，现如今只有多帮衬女儿，自己家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到最后却成为别人家的不珍惜。

林家夫妇见女人避着媳妇的嫌不常回娘家就自己隔三差五地来顾家送吃的、送喝的，来了几次后林可欣觉得她的父亲有点不对劲，越来越消瘦的样子。

“妈，我有没有觉得爸身体不好？”

“是啊，这半年多他一直拉肚子，让他去查查，他总说自己是医生就是肠胃不好，就是不肯去。”

“他一个外科医生，又不是科班出生，他能懂内科的东西？明天就让爸去查一下，明天我陪他去。”

“你这怀着孕呢，我说过几次了，明天喊你二哥回来。”

第二天晚上对林可欣面言就像一下子进了地狱一般，她的父亲真的生了大病，肝上的肿瘤。

这个一直以来唯一像山一样给自己遮风蔽雨的人像一把伞一样突然就乏了、松了、要散了，林可欣的天也一下子灰了。

她恨自己，如果没有自己从小的体弱多病，父亲就不用那么辛苦与担忧，如果不是自己嫁得这么磕磕绊绊，父亲的心思肯定会比现在愉悦得多。

林可欣的大哥很快就把林如海带到外地去治疗了，但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们都要上班，换档的期间总得有人照顾，原本作为小棉袄的林可欣大着肚子根本不可能，只有顾南干着零工可以随时走人。

所以，最后一段时间陪着林如海在外地化疗的人是顾南，一开始林可欣是相当感激他的，觉得他替自己去尽孝心挺不容易的，但是后来却成了她心里永远的痛。

关于顾南的暴躁脾气，林家人是不知道的，林可欣从来没有回娘家说过，哪怕吵得再凶，不到真正下定决心离婚，她都不会去和别人说起这些事情，但是自己菜园子里的菜是什么样子她心里是清楚的，平时不过是自己害怕那种戾气，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和顾南硬碰硬地杠，有时候他的暴就不会暴发到怕人的地步。

但是，林如海的各种生活习惯，包括喜欢吃什么都已经固定了，顾南又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老丈人让他干的事他偏偏不执行，一定要按他的想法来，这对于一个肝病病人来说实在是大忌。

当林可欣迫不及待地去看望从外地治疗回来的父亲时，她很快就感觉得出顾南与父亲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前，只要他们去娘家，父亲总是热情地喊顾南吃饭、喝酒，但是现在是不发一言的不理不睬，甚至于对林可欣也没了往日的亲呢。

“顾南，你老实告诉我，你在外地陪我爸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你爸和你一样，死犟死犟的脾气，你不知道吗？我真的忍不住。”

林可欣的心像针刺一样地生生地疼，“顾南，他是你的老丈人，又是个病人，你怎么可以拿你平时的脾气去对他？”

“你还有完没完，你哥他们为什么不去，我还不是因为你！”

林可欣的心就像对话一样戛然而止地关了门，不想再多发一言，这个叫着丈夫的人永远都是这么地随心所欲、没有同理心，只能希望父亲可以熬过去。

但是，林如海的病情很快就恶化了，这么多年为儿女、为家所承担的风雨终于让他消耗殆尽了。

还有一个月林可欣就到预产期了，但是，她的父亲却永远地走了，在走的最后一刻还念念不忘她未出生的孩子，父亲最后的一滴泪就像一颗永远拔不了的钉子一样钉在了林可欣的心上。

她读懂了那滴泪里的不舍、无奈，把她的心也生生地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觉得没有了底气，从此，无论风雨都没有人可以像父亲一样去替自己抵挡了。

也许从这一刻起，林可欣才开始那么地没来由地有了一种害怕，她怕孤独、怕黄昏里那种空荡的沧凉，她需要有人在身边让她感受到被爱的温度来抵挡种种不安的情绪。

此后的经年，她一直都在找寻可以有一个人能给她这种安全感，却是寻而不得，直到最后慢慢痊愈。

只是，百转千回里跌跌撞撞是多么痛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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