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绪后,村长欧阳强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大堂里的嗡嗡声顿时间就停了下来。此时,村民代表们知道村长要开始讲话了,就全都安静了。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会,不为别的,首先说明下,今天可没有什么钱要分。村里的公家账头上,也就剩几百块钱了。如果要打一场牙祭的话,估计还是少了点。”
村长欧阳强春的话还没有说完,底下的村民都一阵哄笑。以前村里开会,不是打牙祭,就是分钱,谈正事的时候,很少。
“闲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江星村的石头硬,骨头也硬,几百年来,从来都能吃苦,不服输,也敢玩命,打得了硬仗。可现在时代不同了,光会玩命有什么用?有头脑有知识,才能玩得转。这些年来,我们村发展不起来,说实话,我心里有愧啊。”说到这里,村长欧阳强春突然向村民代表们深深地鞠了个躬。
老老少少的村民代表都站了起来。只听到喜儿他爸顺毛慌忙说道:“大哥,这怪不得你啊。市场经济,哪里是靠玩命能赢得了的事儿。要闯出个名堂,这都需要有知识有能力才行!怎么能怪村长你呢!”
“可不是嘛。时代不同了,市场经济嘛,由不得你啊!不是你的错!”大家也应和着。
“你们也别安慰我了。这些话,我憋了很多年,一直没敢在你们面前说出来。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说出来了,反而舒坦多了。”村长欧阳强春按了按手,招呼大家都坐下,指了指欧阳向前,继续说道:
“这不,向前回来了,大家都知道。他可是我们村的骄傲。燕大读完了,还去了M国的大学,叫什么‘耶鲁’的大学读了博士。我们这一方,从古到今,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他可是我们十里八乡的‘文曲星’。不需要我多介绍,大家都认识吧。他这次回来,不是放假,也不是从M国那大老远的地方,买张飞机票,跑回来看大家的。他是要带我们走上致富道路的。下面,就由向前跟大家讲讲他的想法吧。”说完,村长欧阳强春带头鼓起了掌,乡亲们也跟着响应,会堂里掌声热烈。
“我昨晚才回来,对村里的情况还不熟悉,只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还没完全摸清楚。等我搞清楚了,我们再一起讨论怎么谋划的事情。咱们一步一步来,别一口想吃个大胖子。说实话,对怎么把我们村搞好,带大家一起致富,我有很多想法,也有这个信心。但信心要变成真金白银,需要乡亲们一起努力。光靠我一个是不行的。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我们村的公路还只是个土路,俗话说得好,要致富先修路。我们应该修一条水泥路,把这个事情摆在第一位。”欧阳向前抛了个引子,说道。
“向前,这个大家都知道。但要修一条好的水泥路来,需要钱啊。村长刚也说了,村里没有钱啊!”顺毛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也代表了大多数村民的想法。
“向前啊,确实啊。村里通公路也就是这两年。你们读书那会,是没有公路的。修这个土公路,村里也是集资的。几乎是每户人家都出了钱。实在困难的,出不起的,就出劳力,用劳力代替份子钱。可以说,村里是砸锅卖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这个土路修好的。”村长欧阳强春补充道。
“可不是啊!隔壁那个曹家溪村,就因为出了个厅级干部,镇政府就给他们修了一条水泥路。这摆明了是拍马屁嘛。”顺毛一脸不服气地说道。
“顺毛,不要说怪话。我们干我们自己的,不落后于他人就是。还是听一听向前怎么个想法。”村长欧阳强春说道。顺毛嘀咕了几句,也没有再说什么。
江星村属于溆化县水磨口乡,位于溆江边上。不知道哪位祖先,可能也很有浪漫气质,把这个村的名字叫成了“江星村”。顾名思义,可能还有对后人的鼓励,鼓励他们要把这个村建设成为溆江边上的一颗明亮的星。所以寄予厚望,才有此名。具体原因无法考证。
江星村以欧阳复姓的村民为多,分布在村里的每个地方。有一个奇怪的是,这里还有姓欧的、姓阳的单姓,这两个姓氏在这个村也算比较多的。住在北坡的,背向太阳那面的,姓欧,比如,顺毛的大名就叫欧顺毛;住在南坡的,面向太阳的那面以及山顶上的,姓阳;住在山脚下的,大多数是姓欧阳的。欧阳向前他们的族谱上说,不管是欧阳也好,欧姓也罢,阳姓也是,他们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大家都属于同一姓,都是一个祖宗,同衍一脉,都是越王勾践的后代。在江星村也是供奉着同一个祠堂。所以,一直以来,他们这三姓之间是不准通婚的,一直到80年代初,才被允许除直系三代以内的,可以通婚。
族谱上说的好像是真的,倒不像是传说。因为他们三姓的祠堂里供奉着三姓宗族历代贤哲贞烈的牌位,阳骛、阳尼从孙、欧道江、欧安、欧阳旬、欧阳修等人物赫然在列。
当然,江星村里还有姓朱的,姓赵的,姓李的,姓向的,姓王的,也都沾亲带故的。
祖先选址,尽管是为了逃避战乱,还是讲究阴阳之说和风水堪舆那一套的。整个村庄北高南低,四周都有群山拱卫,独留一个狭长的口子伸向远方,形成峡谷盆地,盆地间有溪流于山岚之间潺潺而出,由北向南穿过村子,汇入溆江,溪两边都是良田,民居枕山面水,这条溪当地人称之为“虎溪”。很久以前,这里有没有老虎出没,也无法考究。
远远看去,江星村地形如一艘出行的船,似乎随时都在待发远航。但有人说,像一只靴子,靴尖朝外,靴根朝里,寓意走向四方,背靠故土。
江星村有四道悬崖,其中两道悬崖靠着溆江边上,一道上面有着神奇而神秘的悬棺,另外一道悬崖上面,是江星村除了走河道外,唯一出村的通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的人居然从悬崖上开出来了一条路,或许就正如鲁迅先生所讲的那样: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欧阳向前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江星村也被外界称为:悬崖深处的村庄。
在读小学的时候,欧阳向前就经常要走这条路,走上两三里才能到学校。每当经过悬崖处,很多村民都会坐在那里歇息歇息,夏天可以纳纳凉,秋天可以看看大雾笼罩的江面,冬天和春天还是不要逗留。那地方风大,太冷了,谁愿意在那里吹风呢。
而就是这条悬崖上的路,是江星村唯一通向外面世界的陆路。欧阳向前回村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下,整条村路,不仅路况不好,而且都是土路,比较窄,只能过一辆车,悬崖处更是狭窄。上悬崖的路很陡,碰到下雪天或者下雨的时候,怕是车会打滑,上不去,也难下来,容易出交通事故。
“我回村的时候,看了你们修的这条土路。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在没有任何外部帮助的情况下修成了这条公路,乡亲们确实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的。特别是从悬崖上开一条公路出来,大家是创了奇迹的。在没有使用任何现代机械,只是靠乡亲们手里的凿子、钻子,就开出了这么一条路来,不说是世界奇迹,也是够大家自豪一把的了,可以打一场牙祭庆祝一下啊,杀头牛,好好喝一场!”欧阳向前话还没说完,乡亲们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我们要致富,靠这条土路,肯定是不行的。刚才顺毛也提到了,人家曹家溪都修水泥路了,那我们也要修水泥路,这样才能跟上别人的步伐。要不然,就像刚才叔叔们、大哥们说的那样,咱们村已经落后了。但是修水泥路的钱从哪里来呢?我这里有一个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欧阳向前继续道。
因为村长欧阳强春、顺毛跟欧阳向前是一个辈分的,按照村里的规矩,平辈之间是可以直呼其名的。当然,按照年龄算,欧阳向前也可以管顺毛、欧阳强春叫声“大哥”,都没有错。
“我是这样想的。修路的钱,我去政府争取一部分,乡亲们每个人出一点。但大部分的钱,我觉得还是得从我们村里想办法。”欧阳向前说道。
“村里想办法?刚村长说了,村里的账头上只有几百块钱啊,怎么想办法?”有些村民代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家别急嘛,我不是说要拿村里账头上躺着的那几百块。大家想一想吧,修水泥公路主要靠什么?靠石头、砂子。那我们村有什么?”欧阳向前循循善诱道。
“村里的石头多,河里的砂子多。”有几个村民大声地说道。
“答得很对,可以加‘10分’了!既然修水泥路的原材料我们自己村里都有,都能生产出来,这不就省了一大笔钱?这不就是村里的钱吗?”欧阳向前说道。
“还是向前见过世面,一回村就给我们指了明路。当初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啊,搞了这么条土路!”村长说道。
“小叔叔,可是河道里的砂子是不能随便乱采的啊。去年,我跟你家老二,也就是向阳叔叔一起捞了一船砂子,准备卖给隔壁辰阳县的老板,被水利局的叫去训了一顿,还被罚了五千块钱。”村里的黑砣愤愤地说道。
黑坨跟欧阳向阳是初中同学,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想路子,不时还能搞点小钱。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欧阳向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了乡亲们一眼,接着道:“我们还要成立个专业合作社,专门搞这个事情。这样运作起来,也正规一些。对外,也好说话些,有个身份,别人也都相信。”
“黑坨,你那是搞投机倒把,能跟人家向前搞的这一套相比嘛!向前,你放心去谋划,我们都跟着你干!”村长欧阳强春说道。
“向前,一句话,你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干,反正,我顺毛跟定你啦!”顺毛也跟着叫道。
其他村民代表也纷纷表示,要跟着欧阳向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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