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晋历元年以来赴试士子最多的一年,天下人才济济,熬过寒窗数十载,不赴京一试,可堪蹉跎了往昔埋头书本的日子?
到底是京雍繁华,迷了多少青年自诩清明的眼,使得众多士子愿在这里搏上一搏,看尽雍容华贵。
可谁都没有发现这高城吞人吃血的模样,似乎已被这京雍鲜丽的外袍所蛊惑,也不知晓他们目之所见的琳琅红火,许是经由鲜血洗涤出来的。
清水竹楼,这个诗情画意的茶坊,此时也开始觥筹交错,响起靡靡之音,云歌舞绣之中,郁明启位居首位,同礼部的几位侍郎谈话,这过程中,也不乏有些胆大的士子,刻意来到郁明启和几位官员身前敬酒,谈吐间蹦出几个华丽词藻来夸赞郁明启的才能风度。
谈茶论道,赏酒赋诗,一片和谐之景。
只有一人似乎同这景象格格不入,他着一抹修身的粗布青衣,身量挺直,墨发高束由一玉簪固定,眉眼清润,端着一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气质,但他神情严肃,入鬓长眉微蹙,脸色实在是不怎么愉悦。
“廖云淮,你别总是冷着一张脸,今日若是你能得被大皇子垂青,那前途无量啊。”沈言手持酒杯,朝着身边之人低声耳语。
廖云淮稍稍后仰,拉开与同乡沈言的距离,不耐道:“你明说只是吃茶,却带我来了这大皇子的宴上。”
这宴席的意思还不明显?如今朝堂党争愈演愈烈,他廖云淮可不愿陷进这浊流中。
不附党争,是他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也是家门为官祖训,廖家曾也身列朝三品官员,只是到祖父之时看清官场波诡云谲,稍有不慎便是杀生之祸,所以才致仕远居。
沈言啧了一声,抬手倒了一杯茶水持在手中,朝着廖云淮递去:“喏,这不是茶?”
神情默然的廖云淮推开了沈言送上来的茶水,掀起衣袍便要起身离席,却被眼疾手快的沈言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这个时候离开,那完全就是不给大皇子面子啊!”
廖云淮见自己被攥紧住的衣角,眉心皱的越深,此时也有几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沈言便连忙站起,揽住廖云淮的肩膀想要强压着他坐下,却发现这人力气甚大,他那点力量似乎是蚍蜉撼树,没有将他丝毫动摇。
不过他也不是第一天同廖云淮相处了,这个看起来极瘦的男人,却有些可堪恐怖的力气,第一日同他相见之时,他便是看着廖云淮几乎是用一只左手就将重达百斤的大米拎了起来,右肩上还抗着三袋……
“兄弟。”沈言朝着那几个看向他两人的士子笑笑,打着哈哈道:“你原来是要去茅房啊,我陪你,这酒喝多了,尿急,尿急!”
用古怪的眼神盯了挂在他身上的沈言片刻,廖云淮便在别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之下,拖着身上的累赘从后堂绕了出去。
刚出了这竹楼,不情不愿离席的沈言被廖云淮扒拉了下来,沈言看着走在前方青年笔直的背脊,无奈的抓了抓头,连忙跟上去哀叹道:“到了京雍,你还是这个杠头的模样,这可不行,往后入仕是要吃大亏的啊。”
自顾自走路的廖云淮将沈言的唠叨当作了耳旁风,心里只想着早些回客栈,将策论下篇的论世继续看完。
“多行不义必自毙,廖家二郎愣头青。”沈言轻声嘀咕一句,有些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那个供给酒水的地方,长叹一口气,还是跟着廖云淮的脚步离去。
同时清水竹楼中的郁明启在得知宋碣门前发生的闹剧之后,这宴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只因郁明启气愤地朝地上狠狠掷去了一杯酒。
“殿下息怒。”那通传这消息的侍卫跪在地上,周围一片寂静。
郁明启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连忙换上笑容,朝着众人道:“诸位不必在意,只是持酒杯手滑而已。”
“是是是。”一旁的礼部侍郎连忙打着圆场,安抚众人,但此时的郁明启因为这事,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迎合众人了,只想着赶去宋府询问状况。
“殿下不必担忧。”那侍郎也算郁明启的半个心腹,此时他重新倒满一杯酒,送至郁明启身前,道:“商贾闹事不必烦忧,左右不过是为了钱财而已,至于太史……那是宋澈惹下的麻烦,而他如今已亡,现在也死无对证,况且那宋掌司,最多落个教子无方的骂名。”
也许是真的被这一番话说动,郁明启静下心来思考片刻,遂觉得确实有理,便立即放宽了心,继续将心思放在当下的宴席上。
春夜降临,寒气腾升,风林树叶簌簌作响,一痕纤月坠落西山,宅院僻静之处,清露慢慢汇聚凝结成珠,挂在景宁公主府院落中的青嫩叶尖上,几位侍女为园中小径的照明灯换上烛火后,今日之事已告一段落,便也准备回房休息。
在回房的路程中,她们迎面遇上了自皇家别苑赶回来的书墨,他带着夜间独特的清寒气息,径直朝着郁烨的房间走去。
而此时的郁烨并不在房里,而是顺着她床铺下的地道,来到了自己存放古物摆件的密室。
这密室并不大,可暗红色的木架却排的满满当当,木架上放着的自然都是她费尽心思寻来的宝物,而且种类繁杂,算得上是各色各样的物件都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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