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比较沉闷,侯云晏专注分析有可能的事发经过,高银阙则受到赤脚大夫的影响,对各人命运的不公兴叹连连。
“你该是众人羡慕的对象,为何也郁郁不欢。”侯云晏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倒希望众生平等。”她这样说。
这话在侯云晏听来,完全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小姐在抒发悲天悯人的感概,她是因为太富贵,没有感受过无可奈何,身不由已,才会说得如此轻易吧,他想。
“大抵这是所有命运不济的人们最大的期望吧。”侯云晏道。
高银阙闷不作声。
她听得出来他平淡无奇语气中隐藏着对她多愁善感而夸下海口的不在意。她无力反驳,若是真将她摆到出身贫缺的环境中,她或许会觉得自己的话尤其可笑。
从舍南村下来,他们赶到最近的镇子,匆忙吃了点午餐,寻到镇中最大的棺木铺子。侯云晏想,既然麻布与珐琅药瓶不是方仲修被砸后大夫带来的,就只可能是他自己或者丰凉生的。在被砸之前就了然自己有可能发生意外而早做准备,碰瓷的几率极大。
换言之,无论高东陌怎么做,一场肢体接触都避无可避,方仲修总会制造机会诬陷上他,那么那血指印就有可能是方仲修自己沾上的。头破血流还能追着高东陌到屋子外面,可见状态良好,而丰凉生紧接着出现,就在不需要请大夫的情况下直接判定方仲修身亡,不可谓不蹊跷。
至于那是什么血迹,鸡血,鸭血,猪血?真的是方仲修被砸后自己本身的流出的吗?
“老板,我需要订一副棺木。”侯云晏入店后,对柜台内昏昏欲睡的掌柜如此说。
掌柜的抬起头,不是很精神的样子,抄起手边一册半旧的纸册抖擞抖擞:“有现成的也有现打的,你挑挑吧。”特殊店铺的掌柜不能以笑脸迎人,看着苦大仇深的,言语中多少带着点安慰的意思。
侯云晏正儿八经翻了翻,停留在看样子就很昂贵的某张图样上:“就这个吧。”
“特殊要求有吗?可以刻字,可以镀金,可以镶嵌珠宝。”这回掌柜的声音不仅仅含有慰问,好似更柔和了几分。
“打孔。”
掌柜的呆了呆,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靠近他,道:“敢问小哥,这打孔是哪个地方的习俗,怎地忽然流行起这花样来的呢,你同我讲讲,我可以少算你些银子。”
侯云晏讳莫如深:“与习俗无关,只是我家的特殊癖好。”
“不不不,”掌柜的摇头道,“您同我说说也不吃亏,小本经营,生意难做,要想在同行之中成为佼佼者,还得掌握时下最流行最新鲜的卖点,您说是的不。”
入店前,侯云晏想小小姑娘家见此类店铺售卖的物什恐会留下不好的阴影,故而让高银阙在店铺门口等着,掌柜的边说话边靠近他,他偏不喜,自然往后退,两人没讲几句就快退到门口了。
高银阙顺耳把掌柜以上那一番生意难做追赶潮流的言论听了进去,心道,嚯,真是了不得了,小小村镇上的棺木铺经营都如此讲究,自家九江漕运能屹立不倒二十年,可想而知父亲与姐姐为此付出多少的心血与辛劳。
侯云晏皱起了眉:“莫不是有人同我有一样的要求。”
“正是!”掌柜拍了下手掌道,“前不久,也就不到十日,就有这么一位客人,要求在棺木上打孔。我同他解释,故人长辞,该还其清净,莫要打扰的好。好好的棺木打了孔,扰了故人安宁,埋进土内,也会受到虫蚁潮湿等侵蚀。
那客人完全不理那些,捡了店内最好的棺木打孔便走,丢下了一枚元宝。我想,这莫不是什么风俗讲究,我却还浑然不知,诚心请小哥为我解惑。”掌柜的揖了一揖。
“打孔的棺木运到了哪里?”侯云晏问。
掌柜思索半瞬,道:“是个村子,山脚下的,没让送进村,不知是哪家,有人下来接,都是壮汉子,前后捆条绳,几个人一抬不麻烦,该是城里来的。许是村里谁家的有钱亲戚吧!”
舍南村之行,侯云晏大约能确定,丰凉生与方仲修确实在谋划着某些内容。
他们有所准备来到村内,依照计划与高东陌发生争执,高东陌逃跑后,即背下谋害罪名。方仲修活着与否,他无法判断,水罐砸到脑壳可大可小,当时无碍不代表离村也无碍。他不会凭空猜度丰凉生,华萤作为他的妹妹,他选择相信华翰谦为女儿择婿的眼光与德行。
侯云晏将高银阙完好无损送回高府,谢兰桡已经在门口等着,他说他不是在等二小姐,而是等其他人。但高银阙发现大哥二哥大姐都在客堂齐整整坐着盼她回家,她有些纳闷谢兰桡到底在等谁。
昨晚睡得潦草,已经没有精力同家人们多聊,答应明日再详细描述过程,接着到父亲的院子请安,之后高银阙便早早睡了。
*
侯云晏将马绳递交给华府的仆从,交待今日它跑了许多地方,请用上好的草料喂食并精心照顾。
饭厅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少在府内出现的丰凉生竟早早的回家了,一片欢声笑语很是热闹,桌上摆满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粗略一看得有十来个。
“云晏,快来吃饭,我们正吃着呢。”华夫人吩咐仆人准备碗筷,笑道:“你今儿去了哪里,一天都没有见到。”
侯云晏坐下,道:“前几年下山的师弟在近郊辟了块果园,总书信至山上请邀,这回得了机会在淮凉,便照着地方寻了过去,见上一面。”
仆从递过碗筷,他侧身接过,趁夹菜的间隙,装作无意睨了丰凉生两眼,见他一切如常,没什么异样,反而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
华翰谦喝了口酒,笑眯眯道:“云居山是块宝地,颇有集日月之精华的意思,只需一抬头,蓝天白云满月星辰,仿佛伸手就够得到,山上那些难得一见的珍贵草药就是最好的证明。
山下的人们或想学武或想清心,就往那山上去,等有朝一日下来,就都同云晏一般一尘不染,风袖高洁。连同那山上培养出的同门情谊,也是纯粹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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