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犹豫了三天。
他不太敢点开韩贵山的记忆。
这三天,他依旧每天去韩贵山家里做腌菜团子,韩贵山也没有再失态依旧是原来那个笑眯眯的好味道老板,但他那日痛苦的模样深深印在了江枫心里。
到底是怎么惨痛的回忆才能让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中年男子如此失态地放声大哭。
江枫自认为不是一个能接受苦情戏的人,若是韩贵山道记忆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时候,江枫进入记忆的时候还不能中途退出,他怕他的心脏承受不住。
做了足足三天的心理准备,江枫深吸一口气,在选择项上点击是。
江枫陷入一片白雾之中。
是火车站。
江枫紧跟着韩贵山身后,躲闪着过往的人。
他刚看清周围就现自己被挤在人群里了,他虽然可以穿物但不能穿人,索性韩贵山就在他前面,一手一个巨大的蛇皮袋,有韩贵山在前面开路江枫才能勉强挤出人群。
终于出了火车站,江枫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珍贵新鲜空气。
火车站里的空气浑浊,在加上在火车上长途跋涉几天没有换洗的人们本身就是一身的汗味,臭脚丫子味,还有捂在包里有些搜的馒头,玉米的味道,中和在一起的气味让江枫想起来李明一棚子里的垃圾山和江卫国去上海的船舱。
都是不想回忆的惨痛经历。
二十多岁的年轻版的韩贵山拖着自己的两大蛇皮袋的货物,在火车站口有些迷茫。
蛇皮袋里的几乎是他们家的全部家当。
年初的时候他爸死了,过劳而死,睡着之后再也没醒过来。
丢下他们十个兄弟姊妹还有年迈的阿嬷,他爸带着一身伤病离开了人世。
他小妹才14岁,阿嬷已经快六十了,大哥前两年掏空了家底才娶上了大嫂,二哥也27了还是个光棍。
深市这几年飞展,外地地人挤破了头都想进来,报纸上天天报道深市处处有黄金,韩贵山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六年前生产大队用74块的注册资金办了一个鱼钩厂,那74块钱还是全大队每家每户一起凑出来的。三年前,大米就要29块一担了,现在29块只能买一担玉米面了。
他们家现在确实不用担心饿死了,不用顿顿喝稀的每天饿得慌,但是还是穷。他妈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他爸用两条鱼换来的,现在二十条鱼都换不来一个老婆。
不然他和他二哥早就娶上媳妇了。
他拿他们家的全部现款去各个厂子买了一些不合格的残次品,足足两个蛇皮袋,铁皮青蛙,牙刷,海魂衫,茶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现在家里就剩了二百斤玉米面,他要是不能把这些东西卖了还钱带回去,几个妹妹怕是要饿死。
韩贵山紧紧抓着两个蛇皮袋,手心紧张得出汗,却茫然地不知道去哪儿。
别人去深市淘金,他来内地淘金,买完车票他还有两毛九分,回去的车票钱都没有。本就是孤注一掷瞎蒙似地买了去蜀地的车票,现在出了火车站,韩贵山完全不知道该去哪儿。
江枫可不知道韩贵山傻愣愣地在原地呆的时候心里想了这么多东西,韩贵山不动,他就到处乱晃。火车站门口的小贩还挺多,基本上都是卖茶叶蛋和煮玉米的,也要有些卖饮料的,甚至还有报纸摊。
江枫看了眼报纸上的日期。
1987年7月6日。
“改革春风吹满地……”江枫脑子里突然冒出本山大叔的这句话,哎,都怪平时鬼畜视频刷多了。
难怪韩贵山会出现在火车站,想必是从深市来内地倒货的。
韩贵山在火车站口观察了好一会,都没现和他一样提着大袋东西卖货的人,就决定用最笨的方式,像货郎一样挨家挨户的推销。
结果很显然。
一天下来,韩贵山嘴都说干了,鞋底都快磨破了,什么都没卖出去。
述江枫直言,就韩贵山那干巴巴的推销手段,张口就说东西是残次品,这么实诚能卖出去就有鬼了。
而且这个是省城,江枫看那些人的眼神,看韩贵山的货物也没什么兴趣。
大家都想要收音机,手表这种洋气的东西,韩贵山蛇皮袋里的都是日常玩意,省城人民自然不稀罕。
韩贵山气喘吁吁地坐在街边呆。
看那样子像是在思考人生。
“嘿,嘿,说你呢!”韩贵山正在呆,和他正对着的国营饭店的女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笑着喊他。
那个女工作人员就是王静,就也是韩贵山的未来老婆,可惜江枫并不知道也不认识。
“你是从哪儿来的?”王静问道。
现在个体自营的小饭馆遍地开花,国营饭店的生意大不如从前了,没客人,王静也乐得清闲居然跑出来和韩贵山聊天。
“我从深市来的。”韩贵山老老实实答道。
“深市来的?”王静很显然不信,韩贵山道打扮就像是乡下小子头次进城一样,怎么都不想是从人人向往的深市来的。
“算了,姑且当你是深市来的,你刚刚在在买货?”王静问道。
韩贵山点头。
“怎么会有你这样卖货的,居然和人说你的东西是残次品工厂淘汰的,你怎么说怎么可能卖得出去东西。”王静笑道,可能是因为显得慌,又觉得韩贵山很有趣,多嘴问了几句,“你卖什么?收音机吗?”
“啊,我……”韩贵山平时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也只认识一个生产大队的人,王静这么自然熟让他非常手足无措,“我就,我不卖收音机,我卖牙刷,海魂衫,毛巾,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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