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在与懋妃、端阳、曦华的书信来往中,屡次见到对苏媺的评言。
端阳赞她“书画皆通,聪睿慧敏”;懋妃也曾提及两三语,说她“知书达理、谦谨柔细”。
曦华告诉他:今年春社日,后宫在御花园的碧螺亭中办了斗草会,她和灵阊却好一番斗气。
原来,灵阊早欲大胜、做了许多准备,曦华技弱一筹,气得哇哇大叫。
景元帝不便明着偏帮哪一方,对着曦华气红的小脸,哄了又哄也无济于事,直呼头痛。
庆妃忙搜罗人下场帮忙,却都被灵阊的人打败。
眼看着灵阊就要以“苦杜宇”喻杜鹃花、大获全胜,曦华急得要哭,一直静坐不语的苏媺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她指着亭外一棵蓊郁的棠梨树,不慌不忙道:“我有‘甜召伯’!昔日召伯听讼,不重烦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听断焉。听家父说,今朝百官惜民、四方安乐,此之谓‘甘棠在在、茂草如如’。”
众人还在愣怔间,景元帝已拊掌大赞。
他当即宣布曦华一方获胜,并夸奖苏媺“小小年纪,辞容雅正、讷言敏行,有乃父之风”……
想到此,弘琛的目光扫过绿檀长案上绘了俏色山水的茶席,只见茶具各归其位,连一点儿茶渍也未留下。
他有些好奇:像苏媺这般聪慧严谨的大家闺秀,也会有逾矩之时?
亦或,她确有什么特别之处,竟与永昶宫那位极少与人亲近的嬿昭仪成了忘年之交?
这日晚膳,庆妃留在万福宫侍奉太妃。
她知兄妹几人许久未聚,必要放开了高兴一场,便着人来切切嘱咐:“不可饮冷酒、不可贪杯、不得饮酽茶,着奴才们备了化食汤,若是腻着了,必要温温地喝一碗……”
几个人笑着应了。
不大的功夫,白兰花腰、酸梅鱼子、粟玉茄糜、炭炙乳豚……依次摆上膳桌。
酒是香甜可口的白溪清酒,端阳觉得不过瘾,吩咐人去换露浓笑。
可花照得了庆妃的吩咐,捧了温热的银酒壶只是陪笑,一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动也不动。
弘琛却觉得这白溪清酒很是亲切。
在西北,最常喝的是烈酒,用粗瓷大碗来盛,要的就是“纵歌笑饮胡虏血”的粗犷痛快。
但一人独处时,换作细花小盏,又只剩下“樽前天涯客”的寥落乡愁。
暮色弥深,几杯暖酒下肚,端阳兴致高起。
“酒醅新熟,鲈脍莼羹,若有一叶扁舟、一顶箬笠,便能携橹浮浪、自翻新曲,岂不更美?”
曦华许久未像今日这般开怀,跳起来大叫。
“三哥果真是个贪的!倘若住在和尚庙里,连这些也吃不得!”
弘琛双眉微蹙,嗔着端阳,怪责道:“你越发散漫了!年纪渐大,竟比曦华还不晓事,由着性子胡闹!”
“有鹿从渠求鹿梦,非鱼定未知鱼乐!”端阳似醉非醉,一伸手从花照手中夺过银酒壶。
“唉,我这一生,大约脱不开‘闲适’二字。若果真能‘一岁花黄、一秋酒绿、一番头白’,也算足矣!”
弘琛握着酒杯的手一滞。
苏媺垂睫遮目、专心剔着鱼骨。
玉壶灯下光转影动,她面上神色似悲似悯,不甚分明。
只有曦华多吃了两杯酒,还在不知所云地嚷嚷:“那是自然!我若懂事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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