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黄昏,上阳城的其它地方都渐渐安静下来,南城鹧鸪坊那一片挑红挂绿的锦楼里,一天才刚刚开始。
当街心的那一栋十洲春楼上,高高的檐角挂上了第一盏大红色弄春灯,整条街便陆续点起灯火,灿如星河,将南城的半边天照得亮如白昼。
随着灯火蔓延开的,是浓郁的酒香、酽靡的脂粉香,仿佛整座鹧鸪坊都浮在香氛里。
男人们走在街上,一边心痒难耐,一边顾盼踌躇:今晚,该做哪家的恩客,谁人的情郎?
每一座花楼里,都是歌在飘,舞在摇,人虽醉,情未了。
女子身上的薄纱,永远多一件;男人手中最香醇的酒,永远是下一杯……
此时,十洲春的一间雅室里,方巧正有些心烦。
鸨母刚下了最后通牒,叫她要么打掉孩子,要么赶紧找人赎身。
十洲春,是鹧鸪坊乃至整个京城中装饰最华丽、姑娘最漂亮的花楼。
人人都说,它背后的靠山权势滔天,但方巧来了两年了,从寂寂无闻,到离花魁仅一线之遥,始终未见过真正的东家。
鸨母的心思,她当然明了。
男子争风,固然可以为十洲春增加些谈资,但自己勾搭的是当朝驸马,打脸的是大齐公主。
这位大公主虽不受宠,可公主就是公主,皇家尊严不容踩踏。
而花楼再有靠山,也只不过是花楼。
天色愈暝,方巧摩挲着铜镜中那张海棠花般娇艳的脸,心中一片抑抑愤恨。
以如今的身份,她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最好的结果不过成为岳昭的外室。
男子薄情,如秋风晨霭,只靠年少时的恩爱,能到几时?
可若摆脱了这个身份,她有足够把握成为岳昭名正言顺的侧室,重新得回往昔的富贵日子。
再说,就凭和静公主那个蠢女人的斤两,倘若天遂人愿,自己的孩子,或许会成为岳家将来的继承人。
现下,要实现这一切,唯一的办法,便是为方家平反正名。
哼,驸马做不到,太子总可以吧!方巧冷冷地想。
四下无人,她抽出妆台最下面一层小屉,拿出一个描花小瓷瓶。
那是鸨母给她打胎用的蒂花散。
她的手轻轻落在腹上。
这个孩子来得恰逢其时,她根本不可能打掉。
不过,倒是可以吓吓岳昭那个傻子,省得他左踌躇、右为难的,总也下不了决心。
至于太子?
方巧揭开瓶盖,小心翼翼把蒂花散倒在一张纸上,随着药粉倾泻而出,掉出一张蜷成薄卷、满布字迹的小纸片。
方巧看着那张小纸片,银牙暗咬:当年那场贪墨案,不该由方家一力承担!
如果东宫不肯对自己施以援手,那么至少,太子手下那几个人,谁也别想跑掉!
“巧儿啊,快别睡了,一会儿公子就该来啦!”
鸨母敞亮的大嗓门在走廊响起,她拍拍还紧闩着的雅间门,高声嚷道。
“知道啦妈妈,女儿就来!”
方巧利落地收拾着小瓶,脑海中划过一张荷露般清纯的小脸。
她愉快地想:哼,只要是男人,就跑不掉!
………………………………
今晚的十洲春,氛围与往日相同又不同。
一样的花团锦簇、恩客满楼,只是在花楼四周和楼内暗影里,散落着一些虽作寻常装扮,却面露警惕的劲武之人。
那是东宫的金甲侍卫!
今晚,太子要来十洲春松快松快。
十洲春的人,从鸨母到狎司,人人一副稀松平常之色。
太子是十洲春的熟客,跟每一位散金戏春的富贵“公子”没什么不同。
横竖有东宫的暗卫们在,出个小乱子也不怕。
何况,十洲春能成为鹧鸪坊第一楼,这实力也不是虚的。
辰末时分。
十洲春三楼的眠花阁里,红烛轻摇、柔光漫洒。
一身简衣的太子赵尚武和驸马岳昭隔了一张藤花春几对坐。
几上摆满了小酱肉、冷烩鸭片、金丝糕、酿花饴糖……都是佐酒的精致小食,旁边摞着两个描金紫檀食盒。
岳昭脸色郁郁,只有面对方巧时,才挣出一丝勉强的笑。
昨日一大早,方巧有孕之事不知怎的被传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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