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年不足,与地府的漫长无尽相比,又有何可相比在意的呢。”
他看着女妖渐渐无力滑下的手,用力的捉住,终是湿了目低道:
“你别走,你等我去投胎,我不喝那孟婆汤了,我们终可处到一处。”
女妖尽力地睁了眼看他,费力地笑道:“我,我不走,我去奈何桥边等你,等你一起投胎。到时做对欢喜冤家,我欺负你,你别反抗……”
男人连声说好,女人却似已是看不清他了般,只抓着他的衣领双眸几分涣散,强撑着又道:
“你别急着随我走,你两世为人,却是未曾学过如何疼惜人,你好好学学,百年后,百年后再去。”
“好……”男人还是应着好,俯身低头以唇轻触她冰冷的额角。
女妖的手从他颈间滑落,身上肌肤片片消散开来,便连男人紧紧握在手中的部分都不曾留下。
在男人发出嘶吼的瞬间,小白回了神,望向了面前依就一派木然坐在那里的男人。
小白微蹙了眉,原来,能让她瞬间跌入的忆识,竟是这般深刻……
知晓他并不以妖为惧,小白现了身,然他却并未看到一般。
小白想到了人间常说的一句话,故而只干巴巴地说了句:“节哀顺便。”
见那男人未搭理她,她本是起身要走了,他突然开口哑声道:“如何的节哀,又如何顺便?”
小白扭头看他,却见他仍就未动,只声音空洞道:“节哀,是节制哀伤顺便,是顺应变故。她于我,又何止是哀伤、何止是变故。”
他突地抬头向小白看来,“神女当日可缝得人的腿脚,如今,亦可缝补人心么?这次,可勿要再缝错了才是。”
小白听了大惊,直退后几步,直到靠到了桌案旁,正对上了一方铜镜,方才发现,自己现下不知如何,竟已恢复了原本样貌!
只是身上衣衫,仍就是神女衣饰。
许是这人两世为人见的多了,方才依此有了猜测罢?
好在,这男人倒亦未揪着这点继续说些甚麽。
他只是复又低下头来,低声说道:“她骗我,说她可投胎。然于地府呆的久了,又有哪个要投胎的阴魂,可同她这般的?”
“她骗我,我自是知晓。然我没旁的法子,我只能顺着她说……”
“日后……没日后了,再没日后了……”
男人捧着脸,丝丝话语渐渐变成了阵阵哭泣之声,他哭的便如同个孩子,悲伤的不知节制。
小白看着他,实不太会如何安慰人,想了想,只得说道:“有人说过,但愿她一世安好,享凡人一生庸碌。我想那妖,轻舟她,亦是同样的心情罢。”
男人哭声微顿,亦不管面上如何狼藉,涕泪皆未擦,只摇了头道:“你既是地府来的,便将我带走罢!我为了恶事,愿归得地府听从判罚。”
想说自己亦算不得地府之人,然她并未深说,只是道:“她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你亦算不得有罪。”
“我无罪?”然男人却一声哼笑道:“她体弱,我虽不知因由,然却知她每月必将以人血而修补。你又岂知,园子里有多少人骨是我为她而埋的。”
小白一怔,亦不知说何为好了。
然评善分恶并不是她须做的事,她终只是一声叹息,回了国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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