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我便十分清楚地了解到,他家的姓氏,是达斯科瓦尔。而家里面总共,则住有着五口人,他是其中,最为年长的孩子了。他的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字叫作利亚姆,以及一个妹妹艾丽莎。但令人不由得感到颇为奇怪的是,他们两个的长相,貌似都与狄兰大相径庭。换句话说,从几人脸上的五官,和头发、眼睛的颜色上看去,浑然不像是一家子的人。而且,不仅如此,我甚至认为,若来拿他们父母双方的面貌,跟狄兰作比较,也着实叫人一时语塞,道不出哪里有什么共同之处。
除此之外,显而易见的是,罗杰——也就是他们的父亲,在平日里的生活,可以说是,好逸恶劳、酗酒成性。他的常规行程呢,则是于阳光普照的上午,紧紧地拉着房间内,脏兮兮而破烂不堪的窗帘,圈在相当简陋且又低矮的床铺上,睡大觉。至于下午,他又会性情暴躁、理所当然地大喇喇开口,要求年纪比自己,大概要小上那么十来岁的妻子珀莉,去立即给他做上,两块儿抹着红色梅子酱的火腿三明治。不得不说,他的口味,相比于其他人来说,确实算得上是有点儿稀奇古怪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不喜欢吃普通的芥末。
等到全然填饱,那鼓鼓囊囊且已是分明凸显出来的啤酒肚以后,罗杰继而便会,怠惰因循地抬起,他肿胀异常而叫人用肉眼,简直看不见任何筋脉的手,并把上面还粘有些许面包渣和果酱的盘子,随意地扔在,自己所正在坐着的沙发,其两侧的某一扶手上,再或者是,堆满了各色杂物与乐色的茶几上。随后,即是死皮赖脸而又毫不含糊地,强行从妻子穿在身上的衣裙口袋里,习惯性地迅速摸出,几枚闪闪发光的硬币,进而抛于空中又接住,终是将它们紧攥在厚厚的手掌心中,心满意足且吊儿郎当地穿衣出门,到小镇上赫赫有名的双头蛇酒吧,继续与几个老伙伴儿,见面以及喝酒去了。
时过夜半,星棋罗布的湛蓝色苍穹,已然圣洁无比而静谧非凡地毅然笼罩在,薄雾蒙蒙、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时,脸色通红得像是个西红柿,并且在整个的行走过程中,完全站不稳脚跟的罗杰,才醉醺醺地缓缓回到,已是久违了的家中。然而,这,也仅仅是住在家里面,其余那四口人的,噩梦起始与开端罢了。
因为,回到家后的他,常常只会是更加明显地表现出,一副完全不知好歹和丧心病狂的疯癫样子,还又如同从漆黑而浑沌的森林里,跑出来的一只张牙舞爪的,粗鄙、丑陋而又乖张、暴戾的凶猛野兽,只懂得,如何来解下自己的皮带,去狠劲地抽打,家里面势单力薄、无计可施的妻子以及几个儿女们,并且以荒谬绝伦、怪诞不经,进而使人觉得丝毫不可理喻的千、百种理由,冲冠眦裂地扯破嗓子,大声辱骂与怪罪着他们一个个的不是。事实上,他似乎还尤其总是,寡廉鲜耻地跟一直都善待于他的妻子,珀莉,过不去。而在面对,他所有的那些卑劣行径以及胡作非为时,珀莉又不得不退避三舍地维持着,一副低眉顺眼、卑躬屈膝的模样,同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气吞声。
可是,这也不能够完全怪她。毕竟,她自幼就生活在社会底层,也从未受到过,任何良好的教育。当父母意识到,他们再无力对她进行扶养的时候,便只好狠下心来,决意将他们唯一的女儿,过继与托福给一位,在当时家境还算富裕的远房表叔,弗兰克。出于拍电报,会产生对于字数的限制,也就是,对于总体价钱的涉及与影响,他们单单是在同弗兰克,总共往复地通了两次的书信以后,即不谙世事、愚不可及地浑然听信了,弗兰克一套套富丽堂皇、徒有其表的花言巧语。所谓无知者无畏,他们就这样安心落意,且是稀里糊涂地让珀莉一人,乘坐着一辆由弗兰克出钱租来的马车,只身前往了他那一处,远离市区而显得格外偏僻的住所。
自然,珀莉在那儿的生活,并不好过。因为它,完全不似先前,父母在与她洒泪而别时,口中所描绘出的那一般美好而令人神往、给予人以希望。恰恰相反,叫人不由得心生惊骇和畏惧的是,她此番平静且漫长的一行,所悄然等候而来的,仅仅是天昏地暗、凄风苦雨的无尽深渊与非人折磨。
毕竟,对于贪得无厌的弗兰克本人来说,年幼而又纯真的珀莉,则是他凭借着其惯用的下流手法以及卑鄙伎俩,鬼话连篇、信口雌黄地成功欺骗和诱拐过来的,一个卑不足道的奴仆、玩物而已。甚至在他那双病态、狭隘而肮脏的眼里,珀莉就是一种可以被非常廉价地,经他转手,再度贩卖出去的商品,一种生钱的简单工具。与此同时,这整件事情,便由此缓慢地一点点邪恶拉开了,罗杰在接下来出场时的罪孽帷幕;也即同样又寒蝉凄切地意味着,珀莉此生,结果注定将会万分不幸地沦落为,被当时的黑暗社会背景、体系及其反动势力,所不断在进行着精神、肉体双重层面上控制与统治的;金钱、权力和暴力之下,必然产生出的牺牲品。
事实上,罗杰在起初的时候,也只是在当地的小型石矿场里,和其他人一样,拼命去苦力干活儿的一名普通工人而已。但即使是,处于此般被剥削阶级,而看似前途未卜的他,却也竟是好运当头而又福星高照地,在阴错阳差的各类巧合与机遇之下,赫然继承了一小笔,数目对他来说,即可称得上是天降奇迹一般的,极度可观的遗产了。
然而,无论如何,现实总归是残酷的。就在罗杰还晕头转向且又语无伦次地,全然沉浸于此番莫大的庆幸之余,令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而甚至就连至今,也依旧没有明澈地意识到的是——吉米,也就是一直以来,身边与自己的关系,都最为密切和亲近的“挚友”,表面上针对此事,是一派正经而积极的恭贺与庆祝;可背地里,则是分外眼红并且心存不轨地,逐步对他缓缓筹谋、进行着持续不停的诱导以及教唆,进而很快地,便使得他沾染上了叫人难以抑制的巨大赌瘾。于是,不过在仅仅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那一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且又无时无刻,不都在仰头眯起狭长的眼眸,淡淡地鄙夷和藐视着,众人心底,皆对它所产生出的种种膜拜、艳羡以及觊觎之意的金子,就悉数消失殆尽、灰飞烟灭了。但好在,认识到过错的罗杰,并没有太多的负债,或者是向朋友借钱,再去与人进行赌博和下注。
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耳边的几条小道消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弗兰克,接着便从他那里,把珀莉从中挑选出来,买到了手。而当时,眼神空洞而呆滞的珀莉,早就被残暴不仁地磨灭了,自身心神当中,仅存的那一丝薄弱、消沉的意志,并且打心眼儿里认为,所有一次次地发生在她身上的胁迫与恶行,本就是应该的。因为,这些时日以来,在弗兰克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蓄意影响以及深入掌控之下,孤立无援的她,不但慢慢彻底地接受了,自己苦不堪言的悲惨命运,不再于私下里,与之做着,任何奋力的斗争或者无形的较量,同时还又把外界对于其个人价值、尊严的贬低与践踏,全副当作是,自身的问题和缺陷,从而在大脑中形成了,这一固定不变的思维模式。
所以,由此可见,珀莉对于这段感情和婚姻关系的抱残守缺、顽固不化,并不会是真正地出于性子上的愚钝与懦弱,却是长年之中,日积月累、耳濡目染的亲身经历,以及对整个社会环境和他人看法的基本认知与最终判定。
事实上,总体上来说,罗杰和珀莉在一起生活时的状况,看起来完全不似只是八字不合那么简单,它是十分偏执而纯粹的家暴,是使得世人皆唾弃与愤恨的倒行逆施。而且,不知究竟是为何,罗杰满是长短不一的深褐色胡茬的嘴巴上,还经常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咕哝且又咒骂着狄兰,非要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地说什么,他是恶魔撒旦的儿子,以至于他们全家,如今都显然为此遭受到了,本不该有的可怕天谴和诅咒。与此同时,令人不禁感到错愕与诧异的是,每当珀莉听闻,他的此番无稽之谈时,则总会坐卧不宁而诚惶诚恐地低下脑袋,甚至是呼吸急促、脚步匆忙地动身一路赶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继而双手合十地对着面前,钉在墙上的十字架,默默祈祷,以泪洗面。
见状,年幼懵懂的利亚姆和艾丽莎这两个孩子,更是非常过分地直接把父亲的一切恶行,以及父亲对待整个家庭的卑劣态度,悉数怪罪在了,他们寡言少语的,性子孤僻而冷漠的哥哥——狄兰的身上。故此,平素里,就算是他们自己,在偶尔间不小心地犯了各种各样的过错,也会将它们统统,恬不知耻而一簧两舌地强行推卸到,浑然无辜的狄兰身上。而不容任何争辩与解释地,替他俩背了黑锅的后者,即不免又是会被按照惯例地,遭到一顿,来自父亲罗杰的猛烈毒打。不仅如此,气到鼻孔生烟的罗杰,常常还会飞扬跋扈、盛气凌人地命令狄兰,自行为他动手解下皮带,并把这个,作为即将要来对狄兰自己,实施刑罚的老工具,亲手地递送至,他那肥厚且又油腻的手上。
然而,在这整个过程当中,狄兰清澈、明净的湖绿色眼眸里,却是始终都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就连在他,光着瘦骨伶仃的身子,狠狠挨打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即使其玫瑰花瓣儿似的朱唇上,已经被咬出了丝丝的血迹。
深切地体会着从前茕茕孑立的小狄兰,在不断地蒙受到家里面其余人对他的百般欺辱,还有极度痛苦的折磨与虐待的一幕幕情景时,我不由得一下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毕竟,这可比我自身以往的那些不幸遭遇,要糟糕上百倍、上千倍。尽管我在昔日里,同样也是备受歧视与凌虐,但最起码,我也算是出生于,一个经济、物质等诸多条件皆分外优越的贵族家庭之中了。更何况,身边也一直都还有伊森这样的哥哥,好心地体谅我、宽慰我。而事情到了狄兰这里,却是变得迥然相异。他,谁都没有。可以实实在在而毫不夸张地说,整个世界于童年时期的他而言,从来都是充满恶意的。思忖至此,一阵一阵无比剧烈,因而叫人难以忍受的绞痛,在我的心间,止不住地泛滥开来。
嗟乎,如果要说,这尘世上,果真有“福气”这么一回事儿的话,我即甘愿,把我的那份拿出来,分一半给他。尽管我自己本身,很可能也没有多少这东西。
一番强烈的共鸣与同情过后,我却也慌乱不安而又胆战心惊地渐渐发觉,狄兰对此,个人所竭力进行的反抗、发泄以及报复的方式,则是更加冷血无情且暴虐无道的。
因为,他总会隔三差五地独自一人前往,坐落在整座镇子,北部边缘上的,那片幽深且又静谧的森林,进而用一把随身携带的银质匕首,镇定自若、干净利落地动起手来,很是精密细致地去削好,一些个从潮湿的地面上,或者某部分仍在生长着的树木上,逐一地用心挑选并收集而来的枝子。事成以后,他便再将这些树枝,按照先前的刀子口,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地拼凑完整,随之把它们一齐,灵活、轻巧还又十分精准地插入,草丛茂盛且土质坚实的地方。紧接着,狄兰又会从布兜儿里边,拿出一小团,形态较为粗壮的米色绳索,并牢牢地将它的一端,与已然插在地面上的树枝系住;而另一端,则与不远处的一颗树,高高地衔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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