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带她走,”我两手依旧紧密而结实地贴在,那坚如磐石且又光芒四射的水晶板上,情绪激动地扭过头,并以极其期待与恳求的眼神,急切不已地望向狄兰,竭力试图从他的口中,得到相应的认可和允许,“求求你,让我带她走。不然的话,她会落得跟其他复制体,同样悲惨的下场的,你是知道的,狄兰,你心里是知道这一点的啊,狄兰!你已经帮着把我救出来了,那么,你也一定有能力和法子,替我把她一同救出来,对不对?”
“镇定,卡桑德拉,镇定,”他的双手,忽地紧握在我两侧的肩膀上,进而引导着我转过身,直面向他,“在这种时候,你自己,可千万要仔仔细细地考虑清楚了。先搁着水晶板本身的坚硬程度,及打开它所必需的角膜密码不谈,就算我们大费周章、想方设法地,成功将她从这里边给弄了出来,我们手底,也终究没有任何与水晶板作用相近的容器,包括其具有的,非常复杂而严密的基本条件,以供她存活数日。故无论是在粒子空间,抑或是现实世界,柔弱不堪的她,甚至几乎连短短十秒钟的时间,都撑不下去。更何况,你又是从何处得知,两个“你”在一起,就一定会和平共处,而非交恶呢?”话到末尾,狄兰温润如玉的脸色,逐渐地变得忽明忽暗,好似在意味深长地向我隐晦警告着些,什么不可触及的禁忌。
但片刻过后,他整个人便又浑然恢复了,原先斯斯文文、温文尔雅的状态,并轻描淡写地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往后说道,“因此,很不幸,我着实无法在此事上,帮到你一二。不过,我却能十分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真心不想她,惨遭那帮歹人的毒手,你可以选择去做的,只有按下最左侧亮起的按钮,来把她的总程序一次性切掉,从而使她免受这本不该有的苦难,”言至此,狄兰又垂下眸子,颇为惋惜地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唉,记住,这实在是你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儿了,但具体是做,还是不做,这当然完全取决于你。”
“这怎么行?此般做法,岂不等同于是直接杀了她?她,作为我本体的二代复制体,可已经产生出了自身意识,单从这一方面上来讲,她和我就是一样的。你知道你口中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吗,狄兰?”顷刻间,我双手在不断发着抖地一点点覆上,他依旧握在我肩头且牢牢将我禁锢起来的两只手臂,同时上气不接下气地厉声质问道。
只见,狄兰没再多开口说话,仅仅是居高临下、笑意盎然地眯了眯眼。那肆意弥漫着,一股子危险气息的狭长眸底,悄然划过了一抹稍纵即逝,并叫人难以捕捉的阴鸷与狠戾,这顿时令我不得不精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在完全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有多么的不入耳后,我赶忙心乱如麻、诚惶诚恐地向他道了歉,且还尽量使得自己微弱的声音里面,听起来能够有多一些的诚挚和恳切。而除此之外,我也即刻意志消沉而又深感挫败地,将两手缓缓地放下来,垂荡在了身侧。
事实上,我一度都不曾认为与相信,自己在有朝一日里,竟会对狄兰公然说出,这样不计后果的话来,果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点儿了。须臾过后,眼见他仍旧闭口不答,我愈加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咬了咬下嘴唇,进而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继续斗胆与其讨好着、试探着道,“其实,你应该也了解,我心中没有任何想要去,置疑或是否定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就像你先前所说的,一时还接受不了。所以,还望多见谅。”
“嗯……”狄兰似是故意地拖着长音,也将他的双手放下并背在了身后。随之,他又稍微动容地点了点头,好像是终算把我的话,听进了脑子里去,十分顺利地被我劝说通了,“那你现在,可是考虑好,下一步该要如何应对了?还是说,你更愿意让我来帮你处理此事?但说实话,对于这样子的事儿,我倒是更希望,你能自己解决。毕竟,由别人来做,多少就显得不大合适了,你说,不是吗?”言毕,狄兰冲我向上摊开手掌心,且朝着身子一侧的方向偏了偏头,一脸一筹莫展、很是为难的模样。
“这事儿当然不用你来。”我皱着眉,语速极快地回应道。等等,我之前又何时曾有透露过,自己对此,已然是做好,最终的决定和打算了?想到这里,我心底不禁猛地一惊。而再度逐字逐句地,重新捋了一遍,狄兰方才说过的所有话以后,我才渐渐诧异地扬起了眉——他是不是,自动忽略似的,完全空过了我的一句话?可反过来,若是按照他这条思路,继续斟酌、思索下去的话,却又让人觉得,他说的好像也并不无道理。因为,我的确没有办法,来心安理得地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她顺理成章地变成我的替死鬼。顾及于此,狄兰在我耳边做出的提议,便不是我当初所想的那么丧尽天良、残暴不仁了,而只是身不由己且迫不得已的。也就是说,这种做法,其实完全是可行的,是值得人们谅解与体恤的。
不多时,繁杂冗长的思绪,仿佛山头蒙蒙的雾霭,随着丝丝清凉的风儿,一点一点地飘散开来,不着颜色,也不留痕迹。与此同时,我饱含着错综复杂的情感的眸光,又再次毅然落到了,水晶板里面的人身上,并又好巧不巧地对上了她那双,满是新奇和困惑的眼睛。然而,一想到自己即将必须果敢做出的事情,我便感觉胃口中直翻腾,尽管里边,什么食物也不曾有过。
无论如何,我只好用尽力气地咽了咽口水,急着想要把自身体内这番恶心反胃的状况,一股脑儿地就此压制下去。不过当然了,这其中,多半儿也只能算是心理作用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成效与起色。尔后,我又下意识地将两只手贴贴实实地重新放回到了,那面冷冰冰而又持续在向外,散发着惨淡黄光的水晶板上,继而低下脑袋且张开嘴巴,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而在稍微地顿了顿之后,即决然抬起头道:“我真的,真的是很抱歉。可我这么做,却是一心为了你好,或者说,是为了我们好。但愿,你不会怪罪于我。”
言毕,我闭上双眼,心如刀割而又忍泪含悲地用手指,一槌定音一般,迅速地按下了键。
事实上,令人难以置信与想象的是,在有些时候,极为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其背后附带有的意义,却是惨烈、深远而不可磨灭的。并且,我也不认为,它们可以被世人美言为,无意之间的过错;或者被其抱怨是,上天的不公。这一切从头至尾,说白了,皆是人们自身一步步地,在不同的环境以及思想的不断影响下,跟随着各自的意愿,所有心做出的选择罢了。不管,他们在事后,是更加愿意去严于律己、光明磊落地,好好进行着自我评判与反省,还是会将恶劣的行径和结果,厚颜无耻、道德败坏地悉数怪罪在,别人的脑袋上。
但是,如若他们能静下心来,足够认真地回顾起,自己所做过的那些选择,也会逐渐明朗地发现和懂得,在当初事发时的情境之下,它们终究,都是叫人无法逃避与避免的。所以,当一部分的人,日后才再悔恨交加或者是高谈阔论地,来向身边的人议起,假设自己当时做了另外一种选择,结局便会大不相同等等,诸如此类的天方夜谭,也都是些一无是处、无凭无据的胡乱论断。因为,即使是历史好心好意、大发慈悲地配合着那些人,再度重演一遍,他们也还是会毅然决然地做出,与先前一模一样,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出入的选择。而这,则恰恰是生活的可怕之处。
望着现下,已是面色暗沉、了无生气的另一个自己,我似乎还蓦然察觉到,原先母亲和机械猫的相貌,此刻正缥缥缈缈、若隐若现地在“我”的面容上,接二连三地不停交替和幻化着。这一幕,就如同中国川剧艺术中的,变脸特技一样。对此,我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毛骨悚然,随之赶紧便下意识地往身子后方,倒退了一步,并努力地移开自己长时间,牢靠地粘在水晶板上面的视线,转眼呆滞地望向了依旧僵硬地半举在空中,且如何也放置不下的双手。
可是倏忽间,我又立马瞧见,自己原本白皙细嫩的手掌上,已然不知何时地浑然沾满了,令人觉得无比触目惊心的猩红色鲜血。与此同时,出于重力作用的缘故,它们还正在顺着我前臂的一侧,不迟不疾地缓缓淌下,紧接着再自两边胳膊肘的地方,一滴一滴地无声滑落下去,进而在那方洁白无瑕的地面上,逐渐地汇聚与形成了一摊,每一刻都在不间断或是停歇地,于四周扩散开来的圆形血泊,叫人好像无论使出多大的劲道,也终是擦拭不净。
少顷,我目之所及的整间实验室的地面上,已经布满了殷红色的血液,并且强烈地刺激着,我大脑当中,一条条脆弱、紧绷的神经。此外,它们还似是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不断在翻滚着,张狂而猖獗地上涨起来,先是吞没过了我的脚脖子,再是膝盖。一时间,定睛看着断然染了色的肌肤,双腿也感受着正贴实地裹在其上的,被血液浸透了的裙摆,我的眼前遽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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