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子时。
在很是贴心与细致地帮助母亲和机械猫,先后充上电以后,我就赶忙趁着,同她们单独拥抱以及互诉晚安之际,循规蹈矩地按照狄兰先前,对我不辞辛劳的“指点”和“引导”,雷厉风行地顺次在她们的脖子后方,偷摸着滴了一小滴,那堪称是无坚不摧,但却又冷血无情的消融剂。
顷刻间,好似晶莹剔透的晨露一般,有着鸟语花香,与之朝夕相伴、缠绵缱绻的液体,在刚一接触到母亲身上,完美无瑕地紧紧裹束着的人造肌肤,还有机械猫,其原本就毫无任何遮掩与阻挡的,赤裸袒露在外的,乳白色机械表面时,立马便迅速地深深渗入,二者的机体构造和组成材质之中,继而消失得无踪无影了。不过,由于距离试剂真正地开始,发挥它的效果,还稍微剩余,那么一小段儿的时间,我也就只好,先行装模作样地在她们跟前,面带微笑地背过身去,尔后则又泰然自若、不疾不徐地径直走回到了,自己往常所处的,变幻无穷而百般灵动地汇聚着点点星光的,圆形缩影房间当中假意小憩,可谓是秉节持重地为此做足了戏。
约莫一刻钟过后,我已是尽量大体调理并整顿了,如今这副表面上,平淡无波的面具下,实则错综复杂、忐忑不安的情感与思绪,同时也未雨绸缪地竭力做好了,一切与之相关的心理准备。但是,尽管如此,当我在那残酷不仁、目不忍睹的一刻里,实实在在而又真真切切地亲眼看见,静静呈现于冰冷而僵硬的地面上的,两摊颜色交杂、混沌不堪,且还在不间断地向四周围,浓烈地散发出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儿的稠糊液体时,我只觉得,仿佛是有何人,在暗地里故意使坏一般,硬生生地霍然抽空了,围绕于我身边的,本就已经开始隐约变得微弱稀薄、所剩无几的空气,让我迷离恍惚的神思以及心绪,变得愈发不可收拾地深陷于,紧张与恐惧的循环状态中,甚至使我几近绝望地感到,自己即将被迫承受着莫大的悲哀,痛苦万分进而又不堪重负地昏阙、窒息于此地。
然而,毫无征兆的,一个尤为结实与强壮的拥抱,倏忽间精准无误地自后朝我袭来。
狄兰。
我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在水光潋滟、波澜起伏的心湖之中,悄然默念道。与此同时,我又不得不无比羞愧和自责地承认,他此番手到擒来、施谋设计下的惑人之举,着实给我带来了,一时里所恰需的温存与抚慰,水到渠成地将眼前心底,五味杂陈并且浑然不是滋味的我,从晦暗浑沌的阴湿泥沼当中,强有力地一把捞上了岸。
不过幸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静默流逝,我逐渐清明的大脑,也终于算是翻越过千难万阻,分外艰辛地寻回了,以往多数的理智。毕竟,通过近期以来,跟他彼此之间,一次次的相互接触与磨合,我自然了解,他这人,一向都不怎么习惯或者说是情愿,同我有过多肢体上的触碰。甚至就连偶尔对我,存心所做出的一些个,宛如那瑟瑟秋风,温和而仁爱地于无意无形之中,蓦然拂过湖畔清悠生长着的,棵棵婀娜多姿、青翠欲滴的垂柳一般,轻微无比的动作,也约莫仅可算得上是,他在恰当与适宜的时机以及环境下,去断然选择且又加以灵活运用的,巧妙手段和精明谋略罢了,根本不足为道。
一脸复杂地稍微皱了皱眉后,我无声无息地垂下眼眸,并且极其努力地隐忍着,自己沙哑、干涩的喉咙里头,几近发出的一抹哭腔,含混不清地启齿:“谢谢……你的好意,狄兰。但是,你不必非得做这些的……我是说,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知道的,我自己花些时间,缓上那么一阵子,也该差不多就会挺过来了,真的……”
我不需要,你再三再四地为了我,而屈身做着负心违愿的事情,也更不稀罕,你假惺惺的垂怜与慰藉。因为,我懂得,你最为真实的一面,狄兰,因为我懂。而且,我敢说,从某一程度上而言,太过于擅长洞察和蛊惑人心的你,现在恐怕是,已经炳若观火地将这一点,全然瞧见出来了,不是吗?思忖至此,我心下没有多少底气地,一点点尝试着,去挣脱他温厚的怀抱,以来偷偷地瞥一眼,他此时是何脸色。
事实上,虽然在私下里,我也清楚地知晓,此番话在自己这里说来,不免是非常冒险的,但我仍旧希望,自己得以借此机会,明敞宽亮地和他,慢慢拉开些距离。以免等将来日子长了,说不定哪一天当中,我就真的会,由于一时的掉以轻心,愚蠢至极地浑然沦陷在,他为我一笔一画地精心勾勒与描绘出的,分外险恶,但同时却还又具备着强大诱惑力的,环环圈套和陷阱里边,一分一毫都无法动弹,只得一个人,神情呆滞地坐以待毙。
闻言,狄兰正紧紧地圈住,我整个身体的两只手臂,非但不见任何松动的迹象,反而似是,被其刻意为之地愈发加深了,它们先前的力道,以至在方才,还温柔似水的拥抱,于转瞬之间,即阴冷可怖地变成了粗暴无礼的禁锢,弄得我的身子生疼。然而,仅仅是在片刻过后,从他手上剧烈爆发出的强劲力道,就又莫名其妙地,遽然缓和了下来,倘若在前一秒钟内,把我弄疼的,分明便是另外的一个人。而他,则从来都不会做出,类似那样的事情来。
除此之外,他更还缓缓地将头低下,继而附于我的耳边,轻声呢喃道:“嘘,嘘。”他一边说着,一边悄然抬起右手,轻柔而自然地拍了两三下,我的后脑勺,意叫我噤声,不再试图接着刚才,口中那些磕磕绊绊的片言只语,继续在他的面前,装腔作势地一股脑儿嘀咕下去。显而易见,无论如何,他都或多或少地看穿了我先前的意图。是我该死的大意了。
“瞧瞧你,”话语间,他逐渐地直起,高大而挺拔的身躯,并且习惯性地背过手去。而那一抹阴冷,而令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的笑意,终是不达眼底地,认真打量着我的脸,“知道吗,你的话,听上去反倒更像是在不懈努力地,说服与劝导你自己?哦,不,不,我固然不认为,这是你打心眼儿里面,由衷地组织、汇聚出来的言论。但它没有关系,”此时此刻,如坐针毡而又进退维谷的我,几乎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在用那骨节分明、冷若冰霜的手指,不时地来回拨弄着几缕,散落于我额前的金色发丝,倘若是在一根根,轻浮倨傲地恣意挑动着,我紧绷而晦涩的心弦,“有些时候,人想的太多呢,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儿,卡桑德拉。而且说不好,它甚至,可能还会反过来加害于你,使你裹足不前、作茧自缚。”
时至今日的狄兰,恰似一只,眸光坚韧且凌厉地独自盘旋在,广袤无垠的灌丛与疏林上空的,桀傲不驯的苍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惊愕无比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更何况,如此狠心地去拒绝,一个再为简单不过的、至纯至真的拥抱,可不大像是,朋友之间毅然会决意做出来的事儿,你觉得呢,卡桑德拉?所以,要不要,准备准备,把方才的话,再来好好地复述一遍?”
不得不说,他低沉、空幽且还极富磁性的嗓音,照旧是那么的悦耳动听,仿佛古老的民间传说中,得以任意地,幻化自身形态的水之灵尼克,时而对正位于岸边,无所顾忌与忧虑地嬉戏游玩,而又完全不在任何家长,或者其他大人的陪同和看管下的,那些年幼无知的孩童们,所高声吟唱的致命歌谣,持续不断地煽动、引诱着他们,一步接着一步地,欣然走入那湍急的河流,再或是平静的湖泊之中,而终究只得无力回天地溺水身亡。
不仅如此,他们悲惨的结局,兴许还会是更加的耸人听闻,乃至使所有熟悉于此的孩子们,皆不禁对野外有水的地方,怀着担惊受怕的心情,进而避而远之。这个结局中,所详尽描述的,便是那些孩童们一旦身处水中,就会将被张开血盆大口的尼克,一个个活生生且毫不留情地拆吃入腹。但不管是从,这两个神话记载中的,哪一种情况或者角度上去着眼分析,这些个出于受到尼克歌声的迷乱蛊惑,而变得神志不清、举止失措的孩子们,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模样。他们的手底,也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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