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巡,消耗甚大。单以仪仗来论,就需要几百名将士手持旌旗,身披重甲,左右开道。更不要鸣锣打鼓,车驾辚辚。
护卫在皇帝身边的是宫中的卫士,个个昂首阔步,态若猛虎。相较而论,朱将军手底下的兵就成了人畜无害的兔子。兔子是没办法站在猛兽的队伍中的,哪怕兔子的头头和猛兽中的王者是亲戚。
朱将军只能带着自己的兵,远远的缀在队伍的后头。他还是没有着甲,他大概就找不到自己能够穿在身上的甲耄不过倒是骑了一匹马,马比他要强壮的多,不然也驮不动朱将军。
“吴启,你看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系着黄色绶带的那辆,那就是陛下和皇后的车驾。晚些到了杜陵原,就能看到陛下的雄姿了。”
我点点头,对于车里的人物,我也很好奇。倒不是好奇皇帝的长相,而是好奇那个皇后。
羊献容,曾经是晋帝司马衷的皇后,而今又做了刘曜的皇后。五废六立,两朝的皇后,她还是第一个。
百姓跪在两侧的街道上,以头伏地,对着皇帝献出自己的敬意。至于这敬意是否虔诚,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至少皇帝很享受,还刻意让队伍放缓了速度。
这一慢,出城的时候便过了午时。太阳有些毒,晒得人额上冒汗。朱将军有些不堪重负,却没法从马上下来,换一种方式赶路。皇帝出巡,将军若是不在马上,难免会叫人参上一本。
他虽是刘曜的舅子,却也不是太过得宠的臣子,不然也不会只做了一个杂号的将军。
大时代,人物,除了站在顶赌那几个幸运儿,其实都是人物。
从长安出来,少了百姓的围观,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不过有女誊在其其中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等到了杜陵原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酉时了。
见到杜陵原,我心中生出些许的感怀。在脑海中沉寂已久的记忆,开始缓缓的浮现到眼前来。杜陵原就是当年的鸿固原,因为汉宣帝刘病已死后葬在此处,其陵称杜陵,故此也被唤做杜陵原。
几百年尘世变幻,当年开垦出的荒田已经成了青草地,可惜了那头老黄牛的辛苦。沧海桑田,人间易变。世上的感伤,大抵都源自于对过去所产生的怀念。
队伍在安营,皇帝皇后在正中,百官依照品阶向外分散,卫队在外围安营。
正安营的功夫,朱将军一路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衣袖,道:“吴启,安营的事情交给士卒去干好了,你快跟我来,陛下下了车驾,正要召集百官赐宴呢!”
我对他道:“将军,是召百官赐宴,我一个主簿,哪里够得上品级,将军自己去就是了。”
朱将军却抓着我不放,道:“主簿不也是官嘛!眼下机会难得,错过去便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你当皇帝是那么好见的,多少泥腿子一辈子连皇帝的马车都看不着,走!走!走!”
着就拉我往中军帐走,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就只好由着他,毕竟没办法告诉他,我见过多少帝王,对看皇帝这种事,早已没了兴趣。若是那样,只怕他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神仙,只会认为我是一个疯子。
中军大帐,正敞着帐们,皇帝与皇后携手,站在营帐的门口,看着前方在缓缓列队的百官。以朱将军的等级,站不到队伍的前头去,只能排在后面,我借着他的东风,倒也没有站到队伍的尾巴那里去。
距离有些远,但以我的目力,想看清楚刘曜与羊献容的长相,倒也不废什么力气。刘曜的面相很方正,透着一股英雄气。
放在人群里,显得与众不同。放在百姓眼里,这算是帝王之相。但若放在皇帝堆里,他便什么也不算了。
居养气,移养体。身在高位,面容形态,乃至于气质都会较平常人不同。只是人世无知,当成了生的异象。这才造出那么多所谓的命出来,生出了不少的乱子。
羊献容长相不差,却也算不得绝美。她的气质比她的长相更加突出,或许是因为曾经那些颠簸的经历,所以才养出这种让人怜爱的气质来。
也难怪刘曜肯顶着压力,把她立为自己的皇后。不过翘了司马家墙角这件事,怕是难以善了。等他死到下面去,一定会有不少的苦头要吃。
都是一群混蛋,一群流氓,不能让我们这些阎君省点心。
刘曜开口了,中气十足,道:“此处是汉上林苑旧址,尚具前朝风气。昔年汉武帝在此操练羽林卫士,乃有强汉之盛。今日朕与诸爱卿到此,为的便是瞻仰大汉的强盛。朕当统诸位一起,尽心竭力,光耀我大赵,一统下,国祚永传!”
“陛下圣明!一统下、国祚永传!”
“一统下,国祚永传……”
百官表现的很兴奋,似乎已经看见了下在向他们招手。凉州的张氏,后方的石虎,蜀中的李雄,乃至南方的晋室,都成了束手可得的猎物。真是一群有趣的人,在狂热之中宣泄着自己征服的**,却看不到那悬在头顶的气运,正如水上的枯叶那样飘零。
内侍开始颁布皇帝的旨意:“陛下有旨,先祭中宗孝宣皇帝,再与百官分食祭肉。”
刘曜率先走在前面,羊献容跟在他的身侧,百官依次而校
朱将军不好意思的对我道:“吴启,一会祭祀的时候,会有礼官巡视,检视礼仪规范。你是主簿,得去后面了。等祭祀结束,我再去找你,咱们两个喝酒去!”
“好,那我便去后面等将军。”
队伍的末尾,远没有前面那般拥挤,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腰上挂着不大的铜印,想来和我这个主簿的品级相差不大。
三牲六畜一一献上,五谷琼浆洒入黄土。一群人一拜再拜乃至三拜,礼官又念起繁琐冗长的祭词。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礼毕。
刘曜亲自操刀,自祭品上割下一块块肉来,分装在盘子里,赏赐今日在场的群臣。我这个主簿居然也有一块,只是不及前面那些饶大。
端着盘子里的肉,还未来得及细细观看,就被朱将军给拉回了营帐里。
他手里的肉,要我分到的大上一圈,他还分到了一坛酒。兴致勃勃的对我道:“快看,这是陛下的赏,我分到的是牛肉和一壶酒,这可是皇亲的待遇。你分到的是羊肉?也不错,正好拿来下酒。”
我点头道:“是羊肉,也不知道滋味如何。但想来宫中的厨子,应该手艺不差。”
他瞥了瞥左右,见周遭无人,便声道:“这你可错了,宫中的厨子手艺是好,但也要看是做给谁吃的。这祭品用的食物,却是连盐巴都不用的,油腻不,还爱洒香料,最后滋味混乱,肉味只剩下一点点,实在没什么吃头。不过咱们眼下是随军护驾,不能自己私下饮酒吃肉,也只好将就将就。”
“有的吃,总比没有的好。陛下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一会用不用去巡视一下营地?”
“大概会留三日,巡营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已安排了都尉去做。你只管看好钱粮,做好账目。”
我应声称是。
正吃喝间,外面忽然有人叫喊。
“快来人!陛下遇刺,快快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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