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能力是无穷的,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一件很庞大的事。晋王府,就是这种能力的体现。
司马炎正在检视自己的着装,他父亲受封成了晋王,他身为嫡长子,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晋王世子。和当年的曹丕没有什么分别,如果一定要去寻找他们之间的差异,大抵就是曹丕有一个早死的哥哥,而司马炎没有。
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会面,需要他这个晋王世子出席。这会是他参与过的最重要的一次会面,从前也好,以后也好,都绝不会有能够超越这一次的。
晋王与蜀汉的末代皇帝,不,现在应该说是魏国的安乐公,晋王与安乐公的第一次会面。
所有人都对这次会面很重视,因为大家都知道,真正能决定未来如何的人,并不是坐在皇宫里的那个小皇帝,而是这位新晋的晋王。而蜀汉君臣在这次会面中会表达出什么样的意向,也将决定益州、汉中是否会安稳的接受新朝的统治。
司马炎穿的已经很是隆重,却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还是不太满意。
“世子缺了一顶玉冠,金冠虽然贵重,但放在今天的场合里,未免不够尊贵。”
“哦?仙师怎么在此?没有和父王一起么?”
宰予笑着从一旁去了一顶玉冠,递到司马炎的手里,道:“大王已经去了府外,迎接安乐公的车驾,我没有等待的兴趣,所以自己在府里转转。”
玉冠戴在头上,果然没了先前的感觉。怎么看都很合适,把金冠随意一丢,司马炎行礼道:“炎可有幸与仙师同往?”
“世子是贵人,能与世子同行是老朽的福气。”
“贵人也要看和谁相比,同仙师和我父王相比较,炎便称不上尊贵了。”
“哈哈,世子真爱说笑。”
走过雕廊画栋,看过玉砌朱栏。又绕过几间庭院,宰予和司马炎才到了大堂。司马昭和刘禅已经相对而坐,身边各自坐着自己的臣子属下。
宰予躬了躬身,径自到了角落里坐下。而司马炎则是微微笑笑,坐到司马昭身边。
“安乐公,这是孤的长子司马炎,今年已二十九岁,可入眼否?”
刘禅笑道:“世子仁以厚下,恢宏大度,当世之英才也!英才!”
司马炎偷着笑了两声,这个胖子真是睁眼说瞎话,他们之前又没见过,哪里能知道自己是如何对待属下的?至于所谓的恢宏大度,根本就是个奉承话。这样的人也能做一国之君,蜀汉之亡,实在不足为怪。
手背被父亲拍了拍,司马炎连忙换回郑重的神情。
“安乐公真是缪赞,今日为款待安乐公,孤特意派人从蜀地寻了乐师,备了蜀曲,还请安乐公赏鉴!”
“哦!有蜀曲么?不知有没有酒肉?”
“有,好酒好肉,安乐公只管享用!”
司马昭拍了拍手,侍从开始端上酒肉,乐师开始弹奏,舞女开始摇晃曼妙的身姿。故乡的曲子总是有种亲近感,在他乡的时候听进耳朵里,又会滋生出许多悲戚。
不过片刻,蜀中群臣已经无精打采,掩面而泣。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投降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亡国是一种难言的悲哀。对于他们中的另一些人来说,投降是一力主张的结果,但这个结果变成事实之后,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苦涩。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几个在感念姜维,又有几个在怨恨谯周。世上没有能够一个人能够撑起一个派别,姜维的奋战,是因为无数的将士在他的背后支撑。谯周的请降,何尝不是一群臣子在相互勾连。云轩阁yunxuangerg
只是光荣的事情,能让共享者面上有光。而悲哀的现实,只能叫参与者饱受唾弃。有些人不想承受这种唾弃,就只好把过错都推到一个人身上,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无辜者。而事实上,有谁能真的无辜呢。
蜀汉君臣的表现都落在司马昭的眼里,没有丝毫的遗漏。他把酒杯端起来,向刘禅敬酒。刘禅却没有看他,他在看舞女,看的很是入神。
郤正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才把他的视线从舞女身上扯下来。
司马昭笑着问道:“安乐公,酒菜与歌舞如何?可还满意否?”
“满意!太满意了!晋王费心了!”
“那安乐公可思蜀否?”
“此间乐,不思蜀也!”
刘禅说了这句话,当先饮尽了杯中酒,又径自去看场上的歌舞。司马昭微微放下心来,将注意力暂时从他身上移开。刘禅入洛阳,身边随从不多,臣子只有数人。这是件好事,证明他这个皇帝无道,臣子都弃他而去。这也不是个好事,因为来洛阳的汉臣太少,说明蜀地还有不少人思念前朝,不得不防。
酒宴行进了一半,刘禅外出如厕,郤正陪同。走到茅房边上,见左右无人,郤正连忙对刘禅说道:“陛下,若是司马昭再问及陛下是否思蜀,陛下不妨目视宫殿上方,闭目片刻,再睁眼说先人坟墓,远在蜀地,无一日不念也。如此,陛下有望归蜀矣!”
“好好好,我记下了。”刘禅答得有些随意,一个人没办法在要上厕所的时候还能认真的和另一个人对话。
回到席上,歌舞已经换了数场,酒菜也换了两轮。刘禅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显得有些飘飘然。
司马昭又问道:“安乐公,可思蜀否?”
刘禅这次没有急着作答,而是依着郤正所言,仰面看了看屋顶,又闭目垂下两滴眼泪。这才看向司马昭,有些怅然的说道:“先人坟墓,远在蜀地,无一日不念也。”
司马昭笑道:“此言听之,不想安乐公所说,反像是郤正所言啊!”
刘禅立刻换了一副惊奇的神情,道:“诶,晋王如何知晓?正是郤正说的!”
司马昭和左右的魏臣哈哈大笑,郤正恨恨的甩了甩衣袖。一喜一悲,在这场酒宴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宰予也在笑,却没有笑出声,眼睛也一直在盯着刘禅看。这个胖子,似乎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笨蛋。
酒宴散去的时候,司马昭又亲自把刘禅送到王府门口,更是搀着他把他送上马车,看着车驾远去,才回到府里。
司马炎对父亲的行为有些不解,问道:“刘禅亡国之君,何以当得如此厚待?”
司马昭摇摇头,很是认真的说道:“炎儿,刘禅是亡国之君不假,却也是一朝帝王,岂能失礼。何况蜀地虽降,东吴犹在,今日若不厚待刘禅,如何能叫东吴归降。上位者,不能短视,当做长久之计也。”
“父亲高见,是我浅薄了。”
刘禅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算不上太大,但也足够雅致,吃用都准备的很好,没有什么亏待。郤正下车之后径自回了驿馆,没有和他再说什么话。
他知道郤正心里有气,气自己在酒宴上的表现。他其实也有气,也是气自己。但他想活下去啊,最好能活的长长久久。死亡有时候并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折磨。就像是现在的刘禅,绝不敢去想死后见到刘备和诸葛亮,应该如何面对。
坐在房间里,轻轻翻了翻案上的竹简,这是蜀中的东观郎所作的史书,由黄皓从成都一路带到洛阳来。案上只有一卷,名曰汉孝愍皇帝本纪。
而今这卷书摆在桌案上,而黄皓呢?黄皓大抵已经去见先帝和武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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