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原上眺望长安,一如成为皇帝之前的时候,抱着他的昆吾剑,坐在干草地上,他如今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回顾自己的从前了。
“陛下,霍氏殡了!”
“什么?”刘病已仓促的转过头来,不敢置信。
宫人哽咽着拜道:“陛下…陛下出了昭台宫不久,娘…娘娘就自尽了…”
宫人后面的是什么,刘病已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着霍成君自尽的事,她为什么自尽?自己的会再去看她的,她何苦、何必呢。
仓促的跑回昭台宫,下马的动作太快,险些山脚踝。霍成君安静的躺在地上,嘴角弯着,正是她送别时的欢喜。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流落到地上,透着一丝妖艳。
他抱起她来,轻轻擦拭她的嘴角,为她收拾妆容。
她留下了一封信,一封让刘病已不住落泪的信。
“陛下,我记得蓝田那里除了云林馆,还有一座昆吾亭,和陛下的昆吾宝剑同名。当年陛下登基时下诏求微时剑,而群臣皆推平君为后。我本无意去争些什么,但这世上总是身不由己,我母亲谋害了许皇后,我身为女儿不能拦阻。我哥哥谋逆反叛,我身为妹妹也不能劝阻。如今想来,真是无能啊。
陛下当年下了寻故剑的诏书,故剑是假,发妻是真。今日我只有一项请求,希望陛下将我葬在昆吾亭,我不是陛下的故剑,便去做个同名的故亭吧。陛下,可否再唤我一声君儿?君儿活的好累、好苦。”
刘病已在昭台宫坐了整整一夜,抱着死去的霍成君,一刻也不撒手。宫人们都不敢靠近,皇帝的难过,最好还是装作不知的好。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他亲自把她抱进棺里,再一次抚过她的脸庞,一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滴在她的额头上。伴随着这滴眼泪的,还有他挂了近三十年的昆吾剑。昆吾是周穆王罚西戎时所得,本是西戎的至宝,因战败而献与周穆王。此剑自秦时失却踪迹,武帝时由一名边郡商人进献,由刘彻赐予卫青。卫青死后此剑被其子送于戾太子刘据,刘据死后,此剑为张贺保管,等到刘病已学剑,此剑就再无离身之时。
便让这把昆吾剑,伴她长眠于昆吾亭吧。英明的帝王荒废了一日夜的时间,没有任何一名臣子对此事有什么指责。
帝王重情在很多时候都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自身的情感而于国家有害的,例子有很多。帝王重情的同时还能保持着英明是极少数的事情,刘病已现在就是这个极少数。
刘奭从王皇后那里来,带着给父亲准备的羹汤。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宣室殿沉思,刘奭有种不出的滋味。他对生母并没有什么印象了,许平君死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太。只记得父亲一只很宠爱自己,王皇后对自己也如同亲子。
把羹汤放到父亲的面前,心的道:“陛下,不可劳伤。”
刘病已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中有些安慰。失去了平君之后,他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奭儿,今日读了什么书?”
“今日读了吕览,邴相为我解了很多疑惑。”
刘病已点点头,道:“很好,邴相是个有本事的,要好好和他学习。”
刘奭应下话来,又问道:“陛下,霍皇后…”
他没有再下去,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问,身为人子不太好过问父亲的私事。
刘病已知道他想问什么,缓缓道:“她是个可怜的人,对你和你母亲,从来没什么歪心思。只是受了她娘的拖累,为父其实也很为难。”
刘奭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父亲口中所的为难,恩仇爱恨,实在不是一件非黑即白的事情。
“父亲对霍皇后有情么?”
刘病已稍稍顿了顿,才道:“我不是草木,无情是假的,只是在遇见她之前,你母亲就已经把我的一颗心占满了。”
“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病已往后靠了靠,目光有些悠远,他在回忆和许平君一同走过的日子,那日子短暂却充满了幸福。
“她是个很普通的人,是为父永远挚爱的人。”
刘奭一辈子都没能理解刘病已此刻的感觉,也很少有人能够真的理解刘病已的感觉。爱一个人本就是一件不易的事,能够爱一辈子,多难啊!
我们这些阎君也大多无法理解,老七大概能够理解一些吧,他现在总是去栗姬那里喝酒,栗姬带着刘荣开了一间酒馆,每日卖出去的酒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老七买走的。
老六有些低落,他似乎想起了一些自己的过去。失去是一种痛苦,不得何尝不也是一种痛苦。他的故事我有听过一些,大概是深爱一个女子,却求而不得吧。
霍成君被送下来的时候,有些茫然,她有想过死后会有魂魄的存在,却不曾想过地府看起来会和人间那么像。
阡陌道路,鸡犬相闻。飞鸟走兽,水光粼粼。姬旦审了她的一生,只有中上的考功,阴寿尽后转世。她没有什么过错,和许平君的功其实相差不大,只是不能阻止母亲,险些误害太子,使她的考功有所折损。
霍成君倒是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审决,她谁都不太相见,只想一个鬼独自生活一段时间。生前总是羞愧于母亲哥哥的罪过,如今一死了之,应该可以偿还一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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