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不想死,自然也不愿意饿肚子,是偷是抢,总要弄些粮食来吃的。
吕雉已经下令官府聚集流民,统一安置,统一供给。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官府,官府在他们的意识里,永远都是可以远望而不可亲近。
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怎么会理会他们这些小民的死活,官老爷自然是每日坐在府里,拥着美人,吃着山珍海味,谋算着怎么升官!
城里在收拢流民,流民们不相信官府,就往四下的村子里躲。
郭老大带着村里的青壮年每日绕着村子巡逻,看见流民就往鸿固原赶,那里有官府设的粥蓬,官府的人会在那里把流民集中收拢。
村里的妇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郭老二带着几个壮汉守在这里,以免遭到流民袭击。
我并没有参加任何一支队伍,而是被临时征调,在鸿固原的粥蓬记录流民的籍贯、人口。
我是郭家村识字最多的人,或者说是郭家村唯一一个把字认全了的人。
陈平就站在不远处,鸿固原是长安附近聚拢流民最多的地方,他很关注这里,上万人的安置如果出了差错,就会形成一支叛军,一支处在帝国心脏地带的叛军。
虽然都是农户,但当年刘邦起兵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农户。陈平自己也曾是农户,而且是个扶不上墙的农户。他哥哥时常接济他,他嫂嫂却很厌恶他。后来发了迹,却被人诬他盗嫂。
陈平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盗嫂受金,受金他认,但盗嫂绝对不认。
世上的人总是庸人居多,别人怎么讲,他们就怎么说。刘邦当年被他爹嫌弃没有家业,附近十里八乡都在说他是流氓,但以秦朝法度,一个不守法的流氓怎么可能当得上亭长。
陈平比刘邦还惨,家业只剩一点薄田,自己在农产上也不勤快,要不是他哥哥接济,只怕早已饿死了。只怕陈平自己也没想到,没落时被指责不事生产、废物一个,功成名就之后还要背一个盗嫂受金的骂名。
世人都喜欢这种故事,要么是大英雄平定乱世,要么是大善人散财济民,要么就是奸臣恶人,欺世盗名。刘邦是第一种,陈平是第三种。刘邦没有错,陈平错了。
“你的字写的不错,是和谁学的?”
陈平一边扫视着记录,一边问我。
我道:“大人谬赞,我在家乡时有两位好友,一善篆书,一善隶书。我曾向此二人学习。”
陈平问道:“你不是本地人?”
“回大人,草民是雁门人,因匈奴侵扰,所以迁徙至此。”
陈平放下竹简,看了看流民,又望了望雁门的方向。
长叹道:“唉,天灾人祸,世人何罪之有,要受着这等折磨。”
我道:“天灾是天地间的规律,不为人所更易。人祸是人心丧乱,族群之争。今日匈奴欺我,来日未尝不是我欺匈奴。大人难道忘了先秦收复河套之事。”
陈平拉着我坐在地上,道:“你读史?”
我道:“倒是读过一些。”
陈平问道:“秦亡,是为何故?”
我答道:“扶苏早亡之故,胡亥赵高之故。”
“何解?”
“扶苏为秦皇长子,尚法治而存宽仁,又从蒙恬习兵法军事,深知如何为君。扶苏死数载而天下陈涉仍借公子之名起义军,民众多有相随。扶苏若是不死,天下如何能乱。三十万秦军岂会离心离德,但使岭南通道不失,六十万岭南秦军何至于困守南越。天下之势,不可知也。
胡亥虽受秦皇喜爱,却非储君之选,一时贪念杀尽兄弟,虽得帝位,却失尽天下人心。赐死扶苏,勒死蒙恬,边军离心。赵高弄权而无谋,烽烟尽起而不能平,义军扣函谷关而击,犹自专权废立,不思守土,以至秦土失尽,子婴回天无力。”
陈平笑道:“你倒是直接的很,却还需记得,我太祖高皇帝乃赤帝子,斩白蛇而应天命,除暴秦、诛项羽而登帝位。”
我摇头笑道:“世人愚昧,可怜聪明人啊。”
陈平也道:“是啊,聪明人也只得装作傻子,否则便受打压。”
我道:“天公地道,不会有薄待厚待之说,该有的自然有,不该有的自然不会有。存在皆有道理,大人何苦自扰。”
陈平笑道:“我看你深得黄老之道,可愿为官?”
我摇头道:“人间功业非我所求,多谢大人美意了。”
陈平也不强求,起身整理衣衫,取了统计的流民名录去了。几万人的安置,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看了看聚集在一起的流民,衣衫褴褛,露宿荒郊,只得一碗稀粥果腹。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一言不发,有人在疯狂的吵闹。
世间百态,无非生死别离,人之种种痴着,无非七情六欲。仙有别于人的,或许就是远离了七情六欲所带来的影响吧。
我还是想不通老四的选择,仙道如此艰难,又何苦舍身弃道。阿难现在还在河上做着石桥,风吹日晒雨淋,不曾有悔。
我能理解人的痴着不舍,却依旧理解不了仙的自甘堕落。红尘滚滚,转瞬百年,何必拿长久的光阴,去换短暂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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