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越靠越近,吵闹声也越来越大,靠过来的船只上的人举着火把叫嚣着。
那位堂主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骂骂咧咧地出来:“是哪个不怕死的在此叫嚣?”这个堂主本就是江湖中人,身上难免带着江湖气。
对方一听堂主这语气,态度也不是很好,直接上来就命令:“有个小贼偷了我家东西,此刻正躲在你们船上,你们最好将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怎么?你们还想动手?”堂主说着挥挥手,巨鲸帮的人操着兵器一窝蜂涌出来:“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而阿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事态朝着她预期的发展。
“休得无礼!”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对方船上方才那个叫嚣的人气势顿时灭了,谦卑的叫了声:“二爷!”
那个堂主一见对方气势不凡,也高看了几分:“这位是?”
“这位是我家二爷……”方才那管事模样的人明显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倒是邱方,抬手制止了:“在下岳州邱方!”
那个堂主一听对方姓邱,而且还是岳州来的,便出口试探:“不知岳州商号联会的邱平邱老爷你可认识?”
邱方平静的回答:“正是家兄!”
“哦?”那堂主语气和刚才可是天差地别:“原来是邱二爷,在下巨鲸帮三堂堂主,不知邱二爷有何指教?”
邱方感觉到对方的态度软了下来,笑意吟吟的开口:“指教不敢当,只是方才有个小贼从我船上偷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不知堂主能否把船上的人都叫到甲板上来?”
那堂主身边一人愤愤不平:“堂主,他这不是摆明了是在怀疑我们吗?”
那堂主虽说面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没说什么,咬咬牙回过身:“将所有人叫出来!”
说完为难的看向阿宁:“宁公子,不知?”
阿宁盯了那堂主几秒,回过身来,看着青悠:“青悠,把我们的人也都叫出来!”
得到阿宁的回应,那堂主歉意的朝阿宁笑笑。
不一会儿,人都聚集到甲板上,邱方坐在船头,微微抬起两根手指,示意下人过来检查。
但来来回回穿梭了好几趟,将两边的人的帽子,胡须拉了又拉,扯了又扯,还是没有结果,倒是那堂主,郁结的火气似乎越来越大。
又查了好几个回合,管事才讪讪的回去:“回二爷,没有!”
邱方的脸色也颇不好看:“方才真的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奴才是亲眼看见那人朝这个方向游过来的!”管事想了想,目光陡然朝着阿宁这一方的船上瞟过来:“你们是不是没有将人全部叫出来?”
那堂主目光一沉,但转念一想,阿宁一行人上船的时候的确是掺着一个病恹恹的人,还罩着个大披风。越想越心惊,不会对方找的人就是他吧?
“不知宁公子可否也将与你们同行的那个病人唤出来?”
阿宁被点到名,才慢慢站出来:“堂主说的是我的那个随从?”
邱平这才发现另一艘船上的阿宁和广言。
堂主愣了一愣,看看阿宁,再看看邱平,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得罪邱家。
堂主回答:“不错!”
阿宁似乎这一次并没有让步的意思:“我们主仆三人此次出行,路住客栈时洽遇客栈不慎走水,青远被大火烧伤,实在不宜受风,望邱二爷和堂主通融!”
邱家管事一听不乐意了,上来指着阿宁就骂:“什么不宜受风,我看定是你纵容下属偷盗我邱家财物……”
阿宁目光上下打量邱家管事,像是看着一件不起眼的物品:“邱二爷,管好你家的狗,让他多吃些狗粮,别到处乱吠”随后放肆的大笑着“偷盗你家财物?笑话……我这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这话说得猖狂霸气,皆让在场人气息一滞。
那邱平也是个笑面虎:“这位公子,丢失的东西对我邱家来说实在是非同小可,还望公子宽恕则个!”
阿宁明显不买邱平的账,冷着个脸给回了回去:“笑话,受伤的是我的人,叫出来出了要是伤势恶化,伤心的是想必不会是邱二爷,你自然宽恕宽恕的说得好听!”
邱平还没说什么,倒是他家的管事一副炮仗脾气张口就骂:“你别给脸不要脸!”
邱平当众被一个小辈这么打脸,脸色当然不好看,也就没制止邱家管事。
谁知阿宁下一句丢出一句更加气人的话:“我有脸,别人给的我当然不要!倒是你,要不要我给你点……”阿宁没指名道姓,但不管骂的是谁,左右都是邱家人。
“大胆?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岳州邱家人?”那管事还想继续,被邱平喝住了。
但想想也知道,下一句一定是:“惹恼了我们老爷,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宁却像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般,抬起她那清楚的楚楚动人的眼睛,天真的回答:“知道啊!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邱平看着阿宁嚣张的样子,强忍着喷薄的怒意,但却顾忌阿宁有后台,又不敢太造次。
适时,有人附在邱平耳边说:“二爷,已经检查过了,人此时定然就在这船上,也已经将船都包围了,定叫那贼人插翅难逃!”
得到这个答复,邱平似乎胜券在握:“既然如此,还望公子通融通融!”邱平压着眉,看得出他在忍着不发怒。“这样,若是公子的人有何闪失,我邱家一力承担,如何?”
“二爷!”倒是他家旁边的管事不淡定了:“这么个黄毛小子,你让着他干嘛?”
邱平压着声音:“先忍一时之气,待从他船上搜出那贼人,到时候新账旧账一并算!”
那管事不再说话,只是瞪着阿宁。
阿宁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么说青远你们是一定要见喽?”
邱平朝阿宁抱抱拳:“还望通融!”
“也罢!”阿宁回过头来,向着青悠:“青悠,去看看你哥哥醒了没有,若是没醒就把他摇醒,告诉他邱家怀疑他偷盗人家贵重物品,要是摇不醒,就把他掺出来,让邱二爷仔细瞧瞧!”
邱平一时语塞,倒是一直一言不发的广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宁这话说得也真够让人难堪的。
青悠狠狠朝邱家的方向瞪了一眼,然后低下眼眸,回了一声:“是!”
不一会儿,青远被青悠掺扶着走了出来,站在阿宁身后,一件大披风罩着,看不清表情,倒是从动作和步幅可以知道人肯定虚弱得不行。
邱平示意下人下去查看,过来的人因为方才阿宁故意刁难,心里十分不畅快,动作自然也就粗鲁了些,一走近就要去扯青远身上的披风。
青悠哪里会让他们如愿,狠狠将伸过来的手打下去:“我哥哥不能受风!”
那些人哪里会把青悠放在眼里,受阿宁的气是因为阿宁是主子,可如今说话的不过是个奴才,和他们一样的奴才,然后几个人相互通了眼色,一同朝青悠和青远出手,这一拉扯将青远的披风扯了下来,可是双方都在气头上,谁也没有要罢手的意思,阿宁揉了揉眉心,望着混乱的场面突然开口:“青悠,停手,让他们看!”
阿宁一开口,青悠立刻停下,谁知邱家家丁来不及收手,加上青悠青远兄妹俩本来里船舷就近,直接将人整个推入水中。
阿宁一个箭步窜过去,狠狠推开动手那几人,整个人扑在栏杆上,只见水中挣扎的青悠和渐渐沉下去的青远。青悠不会水,但此刻却拼命的想要拉住青远。
看阿宁的动作,广言抢先一步,朝水面飞去,脚尖轻轻在水面一点,一个俯身水中的青悠和青远瞬间被提起来,动作娴熟流畅。
阿宁快步走过去,探了探青远的鼻息,眉毛微微一蹙,然后手中下移放到青远颈间,他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探不到。身子冰冷得吓人。
阿宁冷冷的瞥了瞥邱平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欺人太甚……”
青悠扑过来,抱着青远,阿宁背对着邱平,语气冷得吓人:“不知邱二爷看清楚了没?”
邱平再次看向管事,只见那管事微微摇了摇头,邱平在这关头只能赔着笑:“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冒犯了!……”
阿宁不等邱平说完就开口:“将青远带下去,一定要救活!”
说完她转过来,望着邱平:“今儿我阿宁把话撂在这儿,要是青远有什么不测,我一定让你们邱家付出代价!”
邱平刚提起的笑意僵在嘴边,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而恰好就在这时,巨鲸帮所在的那条船突然朝邱家的船只冲过去。
只听“轰……”一声。
邱家那条船本来就没装多少东西,而巨鲸帮的船上装的是满满一船的货,这一撞,直接将邱家的船撞了个侧翻,人还有船上的摆设全部像下饺子一样落入水中。
翻船引起的浪朝四面扩散开去,阿宁的船只被涌地高低摇晃,广言抓着桅杆,紧紧握住阿宁的手。
倒是站在邱平身边的两个人眼疾手快,一人架起邱平一只胳膊,朝阿宁这边的船只飞过来,邱平望着自己的船只,再斜眼望了望巨鲸帮堂主,面色十分难看,但在难看之中还不停地喊着:“快将老夫人捞上来,不要扰了老夫人的安宁!”
而这一切,阿宁都只是冷眼看着,待湖面平静,阿宁不着边际的甩开广言的手,进了船舱。
“主子!”青悠看见阿宁进来,赶紧行礼。
“怎么样了?”
青悠望着床上脸色惨白的人,眼中有些哀色:“郎中说,烧伤加上刀伤,然后又泡了水受了风,伤口感染了!”
阿宁眉头一皱,语气有些迟滞:“药方开了吗?”
那郎中赶紧将药方递过来。
只见青悠“噗通”一声跪在阿宁跟前:“主子,求你救救哥哥!”
听到阿宁没制止,她才又说:“哥哥目前的情况必须马上抓药!求主子让我去抓药!”
阿宁紧紧握住手里的药方:“你认识药材?”然后狠狠一喝:“起来,跟上!”
药材是阿宁亲自从货物中挑出来研磨的,出来时广言已经在门口等着,阿宁望了广言一眼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青悠,随后又从袖口取出一个瓶子:“药喂下去一个时辰之后给青悠吃下去!”
广言眼色带着疑问:“这是还魂丹?”
“不错!”
广言微微一笑,随后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出手够阔绰啊!我怎么说也帮了你大忙,怎么不见你也给我一颗!”
“什么时候你伤成这样,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一颗!”阿宁对于广言的抱怨无动于衷。
“我说你可真够无情的!”广言跟上去。“听说他还只有十三岁!”
广言的那句“无情”是一语双关,阿宁知道他更多指的是青远的事,明知青远有伤在身,还让人在水里泡那么久,况且青远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
“我一向如此,你第一天认识我?”阿宁回过头脸上没有一丝难看和愧疚,淡淡的笑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你跟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不是!”广言拉住阿宁,靠在栏杆上:“那甲板上就两群大老爷们在那儿理论,一点意思都没有!比起他们,我觉得你更有意思!”
阿宁轻轻一笑,带着浓浓的怀疑:“觉得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有意思,你的欣赏水平果真是稀奇!”
“觉得你有意思,是因为你身上有很多秘密,那些解不开反倒越来越多的秘密!”他微微靠近阿宁:“比如你是个怎样的人?再比如你从邱家船上拿了什么?”
阿宁推开广言的手,淡笑着,灿烂的眸子望着广言:“这是秘密!”
对呀,到底阿宁让青远从邱家船上拿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阿宁嘴角微微一动。
前一日夜里
“让邱家从朗州一路追过来?”青远问。毕竟邱家这么有钱,丢什么才能让他们这么兴师动众:“主子,到底要从邱家船上拿什么东西才能让他们穷追不舍?”
阿宁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她直勾勾的望着青远,然后吐出两个触目惊心的字:“人头!”
“人……人头?”
阿宁目光中带着不容置喙:“对,人头,邱方刚过世的母亲的人头!”
试想一下,一个大户人家,在运送当家主母的遗体归灵途中,人头却被人生生切下,邱方知道这个消息时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呢?阿宁想想都觉得有趣。
正给青远上药时有人过来报告:“邱二爷到访!”
阿宁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青远才发话:“请进来!”
邱平一进来,脸上的歉意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实在是抱歉!不知公子的侍从怎样了?”
阿宁知道他想让自己和他客套,说什么没什么大碍之类的话,也就懒得搭理他,而是看了看一旁的郎中:“郎中,你告诉邱二爷!”
那郎中也是一个直肠子,直接一字不落的将青远的伤势报告着,这越听邱平的脸色越不好看。
将郎中的话好好消化了一番,脸色好看了不少之后邱平才又开口:“实在是抱歉,都是邱家下人不懂礼数,这样……公子侍从的医药费都由我邱家出,算是向公子赔罪!”
“那我等着!”阿宁说完,直接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来人,送客!”
广言看着邱平那一脸的铁青,一脸同情:“听说方才船突然冲向邱家船只的原因查清楚了,巨鲸帮三堂有一个帮众以前受过邱家压迫,趁着这个机会想撞死邱平,但因为掌舵的人都被叫到外面去了,他一个人力量不够,才没能如愿!”广言顿了顿:“听说……从邱家盗取东西那盗贼也是半张脸被红斑盖住了”说着他看向阿宁:“这如今,邱家和巨鲸帮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阿宁听完挑着眉反问:“嗯!那关我何事?”
“对啊!关她什么事?”广言一想,这一切表面上看着都和阿宁无关,虽然如今萧家和邱家在岳州闹得不可开交,这个节骨眼上就算阿宁是萧然妹妹的事实暴露出去,阿宁说到底也只是个女子,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谁会将这一切和一个女孩子联系起来。
人们反倒会觉得是有心人想利用萧家和邱家的矛盾另谋他算。虽说阿宁占着个当事人的身份,但在场的又不止代表萧家的阿宁,还有邱家巨鲸帮,加上他自己还是火岩门门主,若是萧家脱不了关系,在场的人也都脱不了干系。人们也会觉得是江湖帮派之争或是商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越想,广言越觉得阿宁算无遗策,不禁感叹道:“你是人吗?”
阿宁淡笑着望着广言,一脸的平静:“你猜?”然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最后消失。
有一种修罗,生前受过无数苦楚,死后堕入十八层炼狱!从地狱爬回人间之后便成了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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