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霜。不管我去到哪里,离开家多少公里,那抹日渐瘦削的背影和花白的头发,永远是我心中最牵挂的风景,永远是我内心最深的依恋。
对我来说,有外婆在的地方,就是家。
这样的结论来自我的成长环境,由于种种原因,陪伴我成大的是外婆和慕贞同学。她们照顾我,我一天天成长,她们日渐老去。
我记得,从前的从前,外婆有着乌黑的头发,每次有人夸她,白头发很少,她都特别自豪的回答,因为祖母的白头发也很少,可能是遗传。那时候我很小,外婆坐着的时候,我站在她的身后,手就刚刚好可以够到她的头发,我们经常进行的活动就是,帮她拔掉几根冒出头的白发。我会告诉她,这根白发的长势如何,攻克难度如何。每拔下一根,她就用手攥着,一根一根数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攥住时间不让它流逝,拔掉白头发,就仿佛不会老去。
我记得,小时候早上和外婆一起去买菜,我们早餐最爱吃豆腐花,我们每天都把家里的碗洗干净带出去,让买豆腐花的阿姨装好满满一碗的豆腐花,不要加糖水,因为外婆担心外面的糖水不干净,我们带回豆腐花,这时候外婆就会拿出菜刀,还有红糖片,细细的刮下红糖沙,砖红色的糖沙一点点的覆盖在豆腐花上,碰撞出甜蜜又奇异的香味。
那时候外婆年轻又时髦,晚上我们吃完饭,外婆会穿着亮亮的皮鞋,带上我去跳广场舞,外婆最爱跳舞了。外婆学的很快,跳的也很好。
外婆的手,有老人斑爬上她的手背,手上的青筋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外公在妈妈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从未见过他。我摸着外婆的手的时候,会想她一个人养大四个孩子,该经历了多少辛苦。外婆的手,总是能做出很多好吃的,熬出香浓美味的汤。
在我生病的时候,这双手会带着让人心安的药水味,到我的额头,脸,到我的脖子,给我细细的按摩,轻拍着我的后背哄我入睡。外婆还很神奇,手指穿梭间,就变出可爱漂亮的发辫。因为外婆的细心打理,让我从小就续得一头漂亮的长发。后来长大了,发现很多小孩都因为家长没时间打理而剪的短头发,我才明白这其中的可贵。外婆的手牵着我,慢慢的,慢慢的,领着我向前。
后来我们去和慕贞同学住,我该上小学了。每天我去上学,慕贞同学去授课。每天起床,外婆就给我扎头发,那时候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间了。慕贞同学的学生给我起个绰号叫小辫子。每日晨起等我去上学的小伙伴后来和我说,她的印象就是每天早上我坐在桌子前,外婆给我扎头发,然后她就在门口等我一起去上学。每天放学,外婆就会在楼下等我,她每天都会念叨我的书包太重,把我压坏了。
每天放学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外婆都已经煮好了饭和菜,我那时候爱喝稀饭,不爱吃干饭,外婆就会煮两种饭,专门给我煮一小锅稀饭,她总是嘴上念叨,你以后离开家上学怎么办,食堂的大师傅可不会专门给你煮稀饭。这确实是一件让人费解的问题,可是山中不觉岁月长,那时候总觉得,离开家的时候还很久很久,便没有考虑。现在我已经吃惯了食堂的干饭,也懂得了有个人专门照顾你的口味,多么幸福。
每当我看躺着看书的时候,外婆总说我迟早会眼睛坏掉的,然后我眼睛近视配眼镜告诉她的时候,她早一副了然的表情。外婆读的书不多,她说她只读到了小学三年级,可是外婆会很多字。她懂得的道理,让我从来不觉得她只是个旧时代的妇人。她小时候给我讲的故事,现在想来,都道理直白而深刻。她说,两个人学织东西,两个人都不会,但一个拿到路边去织,一个人关起门在家织,在路边织的那个人,过路的人看见了,都会指导他,最后去路边的那个人就成功了。这无非在讲一个要虚心求教,不要闭门造车的故事。每当我遇到难题羞于表达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外婆的故事。这其中的道理确实让我受用不尽。
越来越怀念以前的日子,多想回到那时候无忧无虑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小时光,可是时间它流逝任谁也抓不住它的尾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长大的孩子要离开家。外婆每次和我分开哪怕几天回来,她都会说,我不在她这几天都吃不下饭,几天下来裤头都松了。长时间的分开,那外婆会怎么样呢,我不敢想。离开家在外面读书一段时间打电话问她的时候,我说,你自己怎么办呀外婆说,没关系,我现在习惯了。鼻子里的酸一下子冲上来,你习惯了什么呢,一个人的房子和饭桌,一个人的被窝和长夜。
泪流满面,说好要陪你,最后只能让你自己在家吃饭了。
我知道你很欣慰我考上大学这件事。大学宴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说外婆一定要来,你们一会要去接外婆。我固执的觉得,如果大学宴是为了庆祝收获,那么最应该来的就是你呀,你种下的小树苗呀,是你来收获呀。
可是爸爸妈妈那天太忙还没有来得及去接你,然后你就大中午骑着自行车赶了一个多小时过来。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会骑电瓶车。宴席上他们高谈阔论,好像他们对我的上学之路了然于胸。去他们的吧,我只想守住和外婆的小时光。我记得晚修回家你等我亮着的灯,开着的电视机和睡着的你。
外婆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不在家,没有人帮你把拔头发了,还是时间它一下子太迅猛,让我们来不及拔掉它的恶作剧。我记得我回来发现你的白头发时和你说,要不要拔头发的时候,你摆摆手,说算了,拔不过来了。
我的外婆终究是要老去了,她苍老的身体再也没有办法和时间抗衡,她再也数不清她头上的白头发,她也没有再去跳舞了,她开始常常忘记事情,忘记自己在煮饭而把锅烧干了。我有时候会忽然想,有一天她离开我了怎么办,我发现不行,这个问题我不能想,这个结果我不能承担。
外婆你等等我呀,我寒假就回去陪你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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