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最后,他紧盯着林泓,手中的剑依然坚定地指向那人,目眦欲裂,杀气腾腾地说,“我剑上有尘埃,麻烦借块手巾给我擦擦。”
林泓略感意外,但还是取出一块方巾递给他。
赵皑接过,收回剑用方巾缓缓地擦了擦,将方巾抛回给林泓,然后竖起剑刃转侧着看看,让寒光掠过林泓的脸,才吹去剑刃上一丝纤维,收剑入鞘。
“我走了。”他对蒖蒖道。
他这一番举动看得蒖蒖莫名其妙,见他忽然道别,一瞬间也不知怎样回答好,便只点点头:“哦。”
赵皑本来在等她挽留,岂料她全无此意。他随即忿忿地掉头朝外走,一路都在想:“三千小报实在太少了,应该印三万!”
林泓与蒖蒖随后指挥园中奴仆收拾残局,又忙了半天才回到书房稍事休息。蒖蒖借机问林泓:“回京之事,考虑如何了?”
林泓沉吟不答,蒖蒖便又道:“于公,遇治则仕的道理,我此前讲过,想必你比我更明白。于私嘛……你难道不想经常见到我?”
林泓侧过脸去,掩饰将要形于色的笑意:“不想。”
蒖蒖含笑转朝他的方向,一定要直视他:“口是心非。一泓秋水一轮月,今夜故人来不来……三娘告诉我,有人中秋那夜去我房中,独坐了一宿。”
林泓双耳又开始泛红。
蒖蒖越发来了兴致,继续道:“那日在芙蓉阁,你一见我就称我吴掌膳,你是怎么知道我官职的?一定是刚到宫中就四处打听,急于知道我近况。”
林泓无奈,以浅笑默认,旋即道:“好了,我同意随你回京,只是有一事,你须先答应我。”
蒖蒖问:“何事?”
林泓正色道:“宫中非比坊间,宫规森严……你不可再对我无礼。”
蒖蒖一愣,随即明白这“无礼”意指她两度主动吻他之事。于是眨了眨眼,略略挨近他,低声问:“所以……只能你对我无礼?”
林泓哑然失笑。
蒖蒖得意地发现他的耳朵又红了几分。
然而他并非被这一语击得溃不成军,淡定地对她对视一眼,目光掠向她身后,对着门边的空气唤道:“二大王。”
蒖蒖惊惶地回首,心想刚才那句没脸没皮的话如果被赵皑听到那可太丢人了。
见门边空空如也,才知是林泓捉弄于她,蒖蒖顿时又羞又恼,又见林泓笑出声来,满腹嗔痴爱恨一时无计排遣,只得冲向林泓,抓起他一只手,一口朝手背咬去。
林泓笑着,兀自坐着任她咬,直到痛感无法忍受了,才抽回她把持着的手。
夜间蒖蒖依旧回融秋园歇息,林泓独自在自己房中收拾行李,整理书籍时不慎碰到一个小匣子,那匣子自书架上跌落在地上,盖子也被砸开了。
那是个檀木匣子。林泓一见,便停止手中动作,默默凝视须臾,才弯腰将它拾了起来。
匣中只盛着一枚针灸用的银质毫针,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着游丝般细弱的光。
林泓低目看着,托着匣子的手渐渐有些颤抖。少顷重重地将盖子扣回,闭目深吸一气,不忍再看。
而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欢快的呼声:“舅舅,开开门!”
林泓一惊,立即把木匣搁回书架上,再去开了门。
赵皑抱着一床被褥阔步进来,笑道:“舅舅,还没睡呐?”
林泓无言以对。本来下午见他离去,心里不免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中觉得舒服多了,立即吩咐阿澈等人将禅榻搬走,反复洗刷,那床被褥也不想要了,让阿澈自行处置。没想到,赵皑居然又回来了。
赵皑是自己想通的。
原本一腔愤懑,抛下蒖蒖,策马奔腾,想一个人先回京城,出城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我就这样一走了之,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说不定他们还没了顾忌,蒖蒖需要林泓吹的沙子更多了……我这样生气地回去,在蒖蒖看来,是不是等于绝交?那以后再找她该怎么开口?……我走了,蒖蒖今夜还会宿于融秋园么?林泓会不会拉着她要她留在拾一园?
想到这里觉得不能忍,立即勒转马头,驰回城里。
拾一园中,林泓对抱着被褥的赵皑道:“二大王,很不巧,你用的禅榻今日清洗过,尚未干透,还没搬回来。不如我吩咐阿澈,另外备一间宽敞客房,供大王使用。”
“我知道禅榻搬出去了,所以先找阿澈要了被褥。”赵皑道,自行走到林泓床前将被褥放下铺开,再对脸已绿了的林泓笑道,“这是天意让我们同榻而眠呀,我与舅舅,就是这么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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