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走后,南嫘示意侍女将那幅《观雪图》收入檀木盒中,放置在一旁的博古架上。
崔韫玉试探着开口道:“方才绿竹说,赵才人当年曾经不小心毁了淑仪一幅画作?”
南嫘知道崔韫玉又想打听深浅,但她这次并不想让她知道,便只是一语带过:“一桩往事罢了,我早就不计较了。”
崔韫玉见南嫘神色冷肃,知道是不喜自己打听事儿,便赶紧闭口不言。
宁姝倒是对这卷画不怎么好奇。她认为,赵才人送画是来讨饶的。赵才人一早来找姐姐帮忙救人,但是,当被太后叫去作证时,竟然还语焉不详地回话,差点害了姐姐。宁姝很不喜欢她,但她看姐姐又要原谅她的样子,心里还很不忿。
宁姝想到赵才人,又看着眼前的崔韫玉,忽然想起早上赵才人提到的仲恩对食一事,崔韫玉一直住在长乐殿,肯定知道些什么,于是便兴致勃勃地问道:“崔才人,你一直住在长乐殿,可知道仲恩有没有与什么侍女时常来往?”
“仲恩?”崔韫玉不知宁姝为何忽然提起仲恩,暗自思忖了一下,便以为,宁姝是想打听一些仲恩身亡的线索,便答道:“仲恩这个事情,我觉得并不是长乐殿的人做的。毕竟,仲恩心思重,他满宫里结交宫人,反而与长乐殿的宫人们挺疏远的。”
南嫘也想起早上朝安的话,问道:“昨日,查问仲恩一事,高公公也把你请去了?”
“对。”崔韫玉颔首道:“其实,整个长乐殿都叫去了,只是问问线索。可巧,我正有线索要报。”
南嫘随口道:“佩儿的事情?”
崔韫玉顿了一下,她本想详细说明,结果听南淑仪的意思,已经知道了,她想,南淑仪比她想的消息更灵通,她竟然理所当然地以为南淑仪不知道,竟然还想以此讨好南淑仪,想到此处,她有些讪讪的,只应道:“是,就是佩儿的事情,想来淑仪已经知道了。”
崔韫玉默了一瞬,忽又开口道:“昨日,还听来一事,不知姐姐知不知道。”
南嫘知道崔韫玉在想法子向自己示好,而自己刚好要打听消息,便也顺着她道:“你说说看。”
“昨天,有一件事,高公公似乎挺在意的。”崔韫玉道:“仲恩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但是腰里有一个促织笼子,高公公专门问了好几次那笼子的事。”
“促织笼子?”南嫘皱了皱眉,早上,赵淑兰也提到了促织笼子,当时,只当她闲话一句罢了。现在,崔韫玉也提起来,就少不得要关注一下了。但是,早上朝安回来禀报时,却没提到促织笼子的事。那么,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朝安故意隐瞒,另一种是朝安也没听到这消息。
崔韫玉看南嫘似乎不知道,便详细说来:“昨日,是长乐殿的众人,最先被叫过去问话的,所以,我去得很早。高公公最早觉得有问题的,就是那只促织笼子。我听小刘公公向高公公说明,那促织笼子是仲恩为了他最喜欢的一只‘铁头将军’专门打造的,花了不少心思。那促织笼子的锁扣是特殊设计,锁扣繁复,即便是摔打都不会开的,只能是人为打开。可是,仲恩尸身上找到笼子时,锁扣是开的,笼子里也是空的。”
南嫘垂眸,她想,恐怕朝安被叫去,就是因为那只促织笼子,但是,高公公叫他们那些斗促织的公公们过去,却只说是例行问话,朝安才会以为自己没事,回来也没提及。南嫘总觉得,会有问题,赵淑兰无缘无故跟她提促织笼子一事,恐怕是一种警醒,她当时有求于自己,所以,提醒自己一句,以换取自己帮她的人情。
“姐姐,”崔韫玉看南嫘深思,便道:“我刚刚看到姐姐殿里的掌事小公公,觉得面熟,这才想起来,他也是昨日,被叫去的斗促织的小公公们中的一个。”
宁姝看二人谈着谈着,气氛忽然凝重,便不解地开口道:“那笼子里的促织是什么稀罕物呢?不过是田里道旁就能抓到的东西,没了就没了,还能有人去抢他的吗?”
南嫘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宁姝出身在乡间,对促织这种小虫,看得很平常,并不知专门培育的那些促织的价值。
“宁才人可能不知道。”崔韫玉解释道:“这京里人所买的促织,不是乡野捉来的,很多是专门培育出来的,方法很繁杂的。需要先买来一百多头促织养起来,然后在其中对比,挑选出里边头圆、牙大、腿须长、颈子粗、毛糙、势强的,放进盆中,用手指引逗,一碰就逃窜的不要;触摸到须子,直着走的不要,横着走的保留;手放前额,不动不走的,必得留下;若碰触一下,上前顶撞,上口去咬的,才是上品。这种挑选方法,往往几百只也挑不出一只来,很费心思。挑选好了,就要养起来,不管是器皿,还是过笼,都有讲究。器皿要澄江泥烧制而成,形状是口大、膛深、壁厚、有盖,那笼内要能保持湿润,还要保证温度。过笼要暗,要有扇面门洞,要有揭盖提手,各种考究。需得伺候好吃喝,悉心调教,养得极其精细,稍不注意,还会养死、养废了,之前心思白费,一切重来。所以,能养出一只好的促织来,那必定价值不菲,甚至,万金之数的都有。仲恩专门为他那只‘铁头将军’打造特殊的小笼,那价值定然是不凡了。”
宁姝听完崔韫玉这段话,已经目瞪口呆了,她没想到,养一只小促织,竟然这么费劲儿,促织对她来说,只是儿时趴在乡间草地上,用棉线捆着玩儿的东西。她问道:“费这么多心神,养来做什么?”
“自然是斗促织用的。”崔韫玉道:“可惜的是,若是斗输了,促织就死了,又要重新寻摸新的促织,也因此,促织便更为贵重了。”
宁姝不能理解地摇摇头,道:“废了那么大工夫,花费不菲,就这么斗死了?何苦来哉啊!”
“自然,还是为了钱。”南嫘道:“斗促织可不是小儿玩闹,要奉上彩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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