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兰这才注意到宁姝,有些讶异。
宁姝她记得,在阮问心的芙蕖殿里被支使得团团转的一个小御女。赵淑兰颇有些看不上她,觉得她懦弱好欺,上不得台面。知道最近宁姝被圣上新晋升为才人,但却不是因为受宠,而是因为指认碧落一事,便愈发看不上她了,觉得她愚蠢,逞了一时英雄,却被阮问心给记恨上,将来可有她受的。
只是不曾想,宁姝也不是全无头脑,竟然想法子躲到南嫘这里来了,这确实是她现在最好的,也是惟一的选择。阮问心是一定容不下她了,但她一个既无身家背景,又不受圣上宠爱的小才人,若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除掉,便一定要找座靠山,如今的后宫,普通的靠山靠不住,都能被阮问心掀了,也只有南嫘,能与阮问心抗衡了。只是,在自己看来,最终赢家一定是阮问心,就算南嫘变了心性,她也不信南嫘斗得过阮问心。过去待在常曦殿的八年,她把南嫘看得很透彻,南嫘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早就失去了抗击风雨的能力,就好比暖房里长大得花儿,稍微一股子寒风,就能把她吹翻,就算挣扎起来了,到底伤了根基,不中用了。
南家的败落已经预示了南嫘的结局,她思量着,圣上现在宠爱南嫘,不过是因为如今在与阮问心斗气,想警戒阮问心罢了。
脑子里一阵阵思绪纷飞,赵淑兰定在那里,并没向宁姝回礼。她往日里出入常曦殿,常看阮问心把宁姝当侍女一般使唤,见惯了,便心底里没将宁姝当成和自己平级的才人。
宁姝等了半晌,见赵淑兰并不作声,心下有些不高兴,但赵淑兰是南姐姐的朋友,她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好按捺下来,也不作声了。
此时,南嫘正在吩咐芸香,去库房拿更好的烫伤药膏来,给小五治疗,也没注意到她们二人。此事,便也就此揭过了。
又费了一番口舌,南嫘才将事情平息,她带着众人回到内室,让人给宁姝和赵淑兰分别看了座。但宁姝的座位在南嫘身边,赵淑兰的座位却在两人对面,一下子,便显得亲疏有别。赵淑兰心下不忿,觉得南嫘又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罢了,并不是真的亲近宁姝,毕竟,南嫘与宁姝也没接触过几回,没道理才搬过来就情同姐妹了。
“姐姐,”赵淑兰挂上了她如往日一般温婉亲和的笑容,开了口:“如今这殿里真是大变样了。”
南嫘知道她指的是这一屋子的和璧隋珠,近几日,圣上忽然赏赐了她许多稀罕之物,把她屋子摆了个满,显得整个殿堂熠熠生辉。南嫘向来对于家具摆设不怎么关心,所以,圣上怎么命人摆的,她便怎样照单全收,并不花心思整理布置,就那么随意摆着,满满实实,倒把她殿里显得浮夸了。
南嫘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但她看赵淑兰似乎是很在意的,她的目光在那一件件希世之珍上流连,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南嫘知道以赵淑兰的心性,她心底那嫉妒的酸楚味恐怕都要从胸腔中淹出来了。
南嫘就喜欢看赵淑兰内心煎熬,便摆出一副矜持的姿态,故意道:“哎,还不是圣上太固执了,非要赐我这些东西,殿里都摆不下了,他还要往这里送,我不要,他便要生气,说我恃宠生娇,竟连他的东西都看不上。妹妹,你说说,我哪还敢不要啊,便只好收了。可你瞧,这么多物件,金光闪闪地摆在这殿里,看的人眼睛都要痛了!”
赵淑兰果然僵了一僵唇角,但到底还是扬起了笑,道:“姐姐啊,这是圣上看重你呢。多大的恩宠!姐姐还嫌弃。”
“可不嫌弃么!”南嫘继续道:“这些东西,虽说珍贵,但我也不是用不起的,待字闺中时,什么好东西没用过,可我往日把这殿里布置得肃静,就图一个雅致。如今,被圣上这么一搅合,倒显得浮夸了,仿佛谁没见过世面似的。”
赵淑兰心下堵住一口气,疑心南嫘在讥讽她小家子气、大惊小怪,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南嫘不过在炫耀罢了。她缓了半天,也只是暗自咬咬牙,强笑道:“姐姐真是说笑了,凭姐姐的家世,怎会没见过世面呢。”
南嫘撇了赵淑兰一眼,见她果然心量狭小,竟白了脸色,似乎是被自己气着了。南嫘心里反倒舒畅了几分,她预备,以后赵淑兰来几次,自己就要气她几次,她越是受不了自己的尊贵、她的卑贱,自己越要提醒她这个不容改变的事实。这一世,自己会一直压她一头,让她永远看着自己,便喘不过气来。
南嫘的语气,很是阴阳怪气,宁姝虽然为人憨直,但也察觉到南姐姐这几句话说得别扭,并不像她往日的做派,便觉得奇怪,但她们二人说话,宁姝自认为比不得在南姐姐身边住了多年的赵淑兰,便安安分分地不开口,只听着。
“娘子,”芸香此时刚好进来,打破了室内一霎时的沉寂:“茶釜要重新清理,奉茶侍女也要重新选一个出来,恐怕这一时半刻是无茶了。不知两位才人可想要些什么别的饮品?奴命人去做。”
南嫘转而看向宁姝,温声问道:“可有什么想喝的?乌梅浆?乳酪?”
宁姝听了,只是摇头道:“不必了,南姐姐,我不渴。”
一旁的赵淑兰一时被晾在那儿,心里有些不服,便有意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她道:“说起来奉茶侍女,妹妹记得,宁妹妹的奉茶手艺很不错,妹妹往日曾去过芙蕖殿几次,记得每次饮用的,都是宁妹妹亲手烹煮的茶呢,真是好手艺,不知南姐姐饮过没有。不然,就让宁妹妹露一露她的好手艺?”
宁姝听到这话,一时如鲠在喉,她在芙蕖殿时,确实是被阮问心当做侍女来支使,最常让她做的就是奉茶。她虽说也算练就了好手艺,但毕竟不是真的奉茶侍女,赵淑兰这建议,简直是在故意当面欺辱她。
宁姝心下要恼,但到底当着南嫘的面,她不好发作。她以为赵淑兰原本住在常曦殿偏殿,南姐姐又是个宽厚性子,待赵淑兰想必极好,那两人的关系必然比自己亲厚,她若是与赵淑兰闹出不愉快,南姐姐夹在中间必定不好受,便只好压下有些翻涌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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