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浅蓝襦裙的女官站在那里,正是典药御侍方谷月。
方谷月抬步走过去,抬手亮出一块玉牌:“圣上口谕,令南才人赴太后寿宴,即刻赶往,不得耽误。”
张侍卫上前几步,想看清那手令玉牌,却听得南嫘冷冷开口道:“张侍卫,我忽然记起何时听过那核铃响声了。廖县四年前闹洪灾,可是死了不少人,听说有那外地有亲的,都逃难去了。倒是有不少人投奔了京城,我也是之前见过一个逃难的难民拿着这个小核铃出来换粮食,因为这核铃声音清脆动听,才记住了这声音。张侍卫的核铃,莫不是逃来的难民所赠?”
张侍卫顿住脚步。才人是在威胁他,那手令怕是有假。但才人毕竟给出了一个手令做幌子,他只要顺势放人,这事就算过去了。放不放行,只在他一句话。
张侍卫内心挣扎,他若放了才人出去就是不尽忠职守,会被圣上处罚,但有了手令玉牌做幌子,最多判他个失察之罪,杖刑或撤职,罪不致死。但若是他身份被拆穿,则是杀头株连的大罪。不仅他,姨丈一家都会获罪。他赌不起。
南嫘静静地看着这个僵直了背影的张侍卫,等他下一步的决断。为了今日,她可是早早让她阿兄将守门侍卫们都查了个遍。这领头的张侍卫性情刚直又为人忠厚,本来是查不出他什么错处的,但谁知在她不死心再三查验之下,发现这人身上竟然背负了最大的错处——冒名顶替入宫。
张侍卫对外宣称是京营殿帅张殿帅的独子张牧延,却说着一口北方口音的蹩脚京语。没人觉得奇怪,那是因为真正的张牧延自小体弱,不到七岁就被送往老家静养,四年前宫廷侍卫招募才被送回的。京城的官员们有个不成文规定,凡是京官无论职位大小,都要将满十六岁的嫡子送入宫中当几年侍卫,以示衷心。这对很多京官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有能力的还可以以此为跳板很快出人头地,那没能耐的纨绔子弟,也就是蹉跎上几年便归家了,只当磨练磨练性子。可京营殿帅张殿帅却焦急不已,他老来得子,本就疼惜得很,偏又是个孱弱体虚的孩子,稍不注意就要生病,因此格外娇养,哪里经得起宫中侍卫操练呐!可是不送幼子入宫,不是摆明了有不臣之心吗?正在此时,张殿帅妻妹之子杨昭自廖县逃难出来,到京城投奔了他们而来,也恰巧刚满十六。张殿帅索性心一横,让杨昭冒名顶替了。反正他那独子一直呆在屿阳老家,又因病弱甚少出门,没什么人认识,以后他也没打算让这宝贝儿子进京做官,只想儿子在老家好生将养,到了年龄成个家就是了。只要不出差错,顶替的杨昭几年便可出宫了,没什么打紧。杨昭为报答收留之恩自然就答应了。如此,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南嫘赌这张侍卫再忠君,都要顾及帮扶他尤多的姨丈一家。他是宁愿自己因失察被处罪,都不会想牵连他姨丈全家的。
不过片刻,那张侍卫就做了决断,他缓缓吐出口气,也不再执意查看令牌,而是回头朝南嫘躬身行礼道:“卑职看清了,确是圣上的手令玉牌,得罪了。”
“无妨。张侍卫只是尽忠职守。”南嫘知道,自己赌赢了,张侍卫妥协了。
“放行吧。”张侍卫挥手向手下示意,侍卫们便让出条道来。
芸香大喜,连忙过去扶了南嫘。两人从容地自众侍卫面前走过,出得殿门去。
“月娘,您哪里来的玉牌?”走出了守殿侍卫的视线,芸香便松了一口气,她好奇地看向方谷月:“总不至于圣上真的颁了什么手令邀咱们才人庆寿吧。”
“哪可能呢!你自己瞧瞧这玉牌。”方谷月随手便将那玉牌递给小丫头。
芸香刚接到手里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这所谓玉牌拿在手里份量极轻,一点没有碧玉该有的质感。她又翻看两下,才发现玉牌只有一面雕了皇令纹样,另一面却平平整整,无任何纹饰雕痕。果然是块假的,不过正面的皇令纹刻却做得极其细致,几可乱真。
芸香将玉牌递回去,感叹道:“月娘,您这东西哪里得来的,怎么仿得如此相像?”
方谷月接回递过来的手令,解释道:“因为,这本来就是手令玉牌的雏形。这是尚服局试做的样本,本来一旦手令成形,样本是要毁掉的,只有少部分重要的样本封存备用。可尚服局的司宝觉得这纹样做得尤其精细,不舍得毁掉,就小心封存了起来。可巧我们有些交情,便借来一用,只要到时候送回去,误不得什么事的。”
“月娘当真厉害,连这种东西都能弄来。”芸香近来越来越敬重方谷月,她几乎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找来,什么秘辛都能查到,虽总号称自己不问事多年,可这一出手却如鱼得水,自在得紧。
方谷月却摇摇头道:“我这些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计策,若是才人此次不成,咱们做得这些事情,都会被人一一拿来做文章,这次,咱们怕是不成功便成仁。”
南嫘也颔首道:“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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