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聊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殿门外有什么人在吵嚷。
自从自己获罪以来,一直门庭冷落,如今竟还有人上门?南嫘上一世因为双目失明,又被禁足殿内,一时不能接受,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都躺在床上自怨自艾,万事不理,所以也不记得谁曾经来访过,此时,她倒是很好奇门外是何人,于是吩咐道:“芸香,去瞧瞧,外面何事吵嚷呢?”
芸香依言起身,过了半盏茶功夫,外面人声渐息。
芸香推门进来,南嫘听见她将什么东西放在桌上,于是问道:“拿了什么回来?”
“是一些吃食。”芸香道:“先前住咱们殿里的赵才人,命侍女送了些吃食过来,说是怕您膳食清苦,献上一点酱料小吃,聊表心意。守宫侍卫不让进来,我就接了过来。这赵才人倒有些良心,不像那些个趋炎附势的,早去巴结阮问心了。”
“是她?”南嫘一听是赵才人,就完全明白过来了。
怎么会有人在这时候还敢来她殿里走动,这么做是摆明了和正得势的阮问心对着干。可这赵才人却不同。赵才人原名赵淑兰,出身低微,入宫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女。御女没有品阶,所以不能有自己的宫室,都是多个人挤在一处宫殿,情况好一点儿的会赐住在高阶宫妃的偏殿里,平时负责侍奉主殿宫妃,而赵淑兰就被赐住在了常曦殿里。
南嫘想起,自己当初因为家事显赫,在宫中又受宠,性子很冷傲,也没沾过什么蝇营狗苟之事,所以一点防人之心也无,见赵淑兰看起来和顺温婉的样子,便觉得是个好相处的,所以待赵淑兰一直极好。她自己想尽办法避宠,所以就推出赵淑兰服侍圣上,赵淑兰因此沾了些雨露,后来为圣上生了个公主,才晋位为才人。
她以为赵淑兰对她是会感恩戴德的,后来才知道,赵淑兰不仅不感激她,反而是恨她的。上一世,她被打入冷宫后,里面的几个刁钻的侍女多次欺压她与芸香两人,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对自己动手,便污蔑芸香偷东西,大冬天里把她们的被褥包袱一股脑扔进雪地里,又把芸香关进四面透风的柴房里整整三天,而双目失明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缩在冷硬的木板榻上冻了三天三夜,还因此落下了肺病。她当时只当是那些侍女恶毒可恶,后来,却无意间听到她们在廊边嬉笑,说赵才人真是大方,不过是折腾了那废妃和芸香丫头几次,便赏了她们一片金叶子,正闹着要怎么分。南嫘听闻的那一刻只觉得遍体生寒,冷得透不过气,为什么一个看起来那样温婉的人,却藏着这样阴险的心思?自己又是哪里对不起赵淑兰呢?
当时想不明白,但后来,她在冷宫熬了那些年,躲在墙里冷耳听惯了后宫各种怨与怼、憎与恶的秘辛,她渐渐也懂了。想来,赵才人觉得自己是在施舍她吧。毕竟,赵才人虽然在自己的举荐下侍寝了几次,但圣上对她并不怎么上心,她日日见心心念念的圣上过门不入,反而与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相偕恩爱,她还要恭恭敬敬随驾侍候在侧,心中怕是早生了扭曲的恨意。冷宫里不乏这样的怨怼女子,把一切妒忌与愤恨都倾倒在最受宠的那个人身上。当过去高高在上的人从高处跌落时,她们都迫不及待想要踩一脚,以倾泻多年的愤恨。
南嫘知道,后来,赵淑兰与阮问心走得极近,也不知,她们是在自己被丢入冷宫后开始结盟,还是……自己被污蔑私通一事,根本就是她们两人联手所为。不管是哪一种情形,赵淑兰送来的东西,都有古怪。
“芸香,打开瞧瞧是些什么?”
芸香依言打开了盒子,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开口的语调略显惊异:“娘子,这赵才人竟然如此慷慨。她拿来的都是些海中珍馐,怕价值不低呢。”
“海中珍馐?”南嫘略一蹙眉。
“对啊。”芸香清点了一下,道:“有一瓮鲒酱、几包鰕鳝和江瑶柱。看样子还都是海民上贡的贡品,应是圣上年节时赐给她的那些,都给咱们殿里送过来了。”
“哼。”南嫘不仅没有惊喜,反而冷道:“为了对付我,她倒是煞费苦心了。”
芸香不解:“您是说这吃食有问题?可凡是吃食,入门前侍卫都要验过的。”
南嫘解释道:“她有几个胆子?敢明目张胆动手脚。不过是欺我大祁地处内陆,众人皆不了解这些海中珍馐罢了。我的眼睛如今受着伤,海中珍馐乃发物,若是日日佐以这些吃食,伤口怕是要久不愈合了。”
“竟然是这样?她怎的变得如此歹毒,这是盼着您眼盲呢!”芸香不愤:“她在咱们殿中时,您可待她不薄。您不方便时,还劝过圣上去她那儿歇息,若不是如此,以她的样貌出身,近圣上身都难,哪能受得了宠幸、又怎会得个小公主呢!”
“怕她是不以为恩,反以为耻。”死过一次,南嫘性子也变得凌厉了。原本的她虽然孤傲任性,但从不肯把人往坏处想,也没有做过什么争宠夺势的事,更不屑陷害他人,但如今,她可不会对那些害过她的人手软,尤其是对这种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人。这个女人她一定要收拾掉。这一世,她惜命得很。她的准则是,以自己为先,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皇宫里,她先得尽一切手段除去阻挡自己活命的所有障碍。
芸香道:“赵淑兰原来这样小人心性!您当初真是错看了她。”
南嫘冷笑:“别忙。你且看着,欠我的,我让她一一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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