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当初湛碧楼的那件事,恐怕这次国宴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能这样怼皇后的,你还真是第一个。不愧是裕帝三催四请都请不回来的人,我听说你脾气怪得很。”
大多都是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又有几句话是真的呢?从这一头传到那一头经过了千千万万人的口,怕是怎么都说的不一样吧。
“不过传言。”
“刚刚听你在说裕帝和你母后的事儿,令堂......”
过了许久,阿暖才低低开口,道:“我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离开了。”阿暖的神色有些冷漠,眼角莫名湿润,带着愤懑的锋利杀气。“世人都说我父皇爱极了我的母亲,都说他们伉俪情深。但是又有多少人,我母亲身死的当晚,若非是我进了椒房殿的火海,我父皇是绝不会派人救下我母亲的。如今皇陵冰棺虽有我母后的遗体,但他这么做,无非是赎罪罪罢了。”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转过头去看着天上一轮满月,不说话。
楚祁玉垂下眼睛,看着水波一次次漾上岸边。
他的眼睛里,忽然也有了闪亮的光芒。
“你一定很爱你母后吧。”
“可是我却永远听不到,她再唤我名字了。”她一直盯着天上的圆月,眼神中的感情柔薄万般。
“你叫,清珞?”刚刚在席间听见四皇子叫她的名字,那个时候想必就记下来了吧。
“是啊,亭下佳人锦绣衣,满身璎珞缀明玑。不过是,一件玩物罢了。”
楚祁玉不说话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眼睛里闪烁着稀碎的亮光,清澈如水。
又有多少人是愿意放弃尊身不要,只愿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她的愿望渺小,却又难以实现,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活的如平常百姓一样,有父母的疼爱罢了。
但就是这样微薄的疼爱,对她来说,都是奢侈!
“或许我的心愿,跟你一样。”
祁玉只是微微的嘀咕了这样一句话,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阿暖停在耳里。他只是短短的回应,但是声音亦然是有些颤抖,阿暖顿时便转头望向他。
“我听说梁渝,是摄政王执政,先帝他......”
“他们,便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伉俪情深吧。只是我对他们,从不留恋,或许他们也没有把我当作是他们的儿子吧。”
梁渝先帝与先皇后是同天过身的,梁渝一时都传开消息,说是梁渝帝爱极了皇后,在皇后殒身之时便追随而去了。
后来摄政王执政,大多的权利便偏向了他哥哥,大皇子楚风澈。
毕竟,他的出生,是梁渝先皇后难以启齿的事情。
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究竟如何。
“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该想开一点。”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何必一直执念放不下呢?”
阿暖微微冷笑起来,摇头:“我跟你不一样,那个抢了我母后一国之母位置的人,我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下的。”
能在外人面前说出她自己想对娄归做什么,想必是对娄归的恨意极深,也不怕外人的猜忌,直截了当的全部吐露就好。
楚祁玉必然是猜不到的——
然而,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让她有这样的举动?
她的眼睛闪烁一下,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明眸,然后转瞬抬起,淡淡说道:“哪怕,我不做公主了。”
她的声音,是冷涩而艰苦的。
但是一字字地吐出,散入夜风中,没有丝毫的迟疑。
楚祁玉似乎微微怔了一下,负手临风而立,看着河面上的万盏灯光,忽然轻轻冷笑。
她说着,忽然在夜风中微微咳嗽起来。
然而,阿暖的目光,却刹那间瞬间变得空漠而辽远,隐藏着刀兵般雪亮的冷芒。
“公主,主殿派人来说,朝礼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楚祁玉陪她一路从椒房殿走出,饶了皇宫整整一个大圈才回了主殿。外人看着这两个人一起进来,怕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况且祁玉刚刚跟裕帝有了联盟缔约,说是想要求娶和亲公主,这一下子就看见他们二人关系如此,怕是有备而来的。
以墟阁一方需要她成为皇太女继承大统,但家国大业一方,却希望她能够成为和亲公主,永保梁渝与大胤的国泰民安。
她不是神仙,做不到两全其美。
想怎样,势必是要跟着她的心而来。
再说了,她这一次回来参加国宴,可没说要复宫做回公主。
裕帝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今年岁朝朝礼之下,定保明年国泰民安——
锦烈朝着阿暖的杯中点了酒,所有人都在听着裕帝说什么,只有缱云一直注视着阿暖在,貌似一直看着她杯中的酒和她桌上的那个酒壶。
直到她眼见阿暖喝下去,才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样的放心。
难道娄归让她给裕帝下的毒,被换在了阿暖的酒里?
朝礼过后,阿暖微微有些咳嗽,想必是刚刚在外面吹了冷风的原因吧。
“没事吧?”锦烈在她身后轻微的问了一句,这不像是吃了冷风一直咳嗽的症状,阿暖明显很无力的撑着身子在,看着她放在桌子边缘的手腕,锦烈忽的有些担心。
阿暖想微微抬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是手刚抬到一半却无力的落下了。
锦烈忽然上前靠在她的耳边,听她用微弱的话讲着,“扶我出去。”这短短四个字,怕是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顿时,她捂住咽喉,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迅速探入她的喉咙,撕扯她的肺腑。
她用尽全力撑住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就这样倒下来,咬牙坚持着。
但就在她站起来的那个时候,喉头有着莫名猩甜的气味,仿佛被针刺破,一股细细碧血激射而出,洒落在地上,登时染得一片殷红!
宛如失了支撑一般,倒了下去。
祁玉是第一个看见她的,在锦烈高呼公主之前就已经朝着她而去了。
顿时,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她的身边。
“清珞。”清霁抱起她,厉声呼喊,发现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
——冷冷的残酒里,金黄色的花瓣浮浮沉沉,隐约有一丝几乎看不出的诡异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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