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半个宫城,抵达了神龙门后,转首便见皇后寝殿矗立眼前。在宫灯映照下,匾额上立政殿三字,笔锋刚劲有力,但比起正规的隶书笔法,又多了分俊逸潇洒。
总算是到了,走了半个多时辰的疲惫也在此刻反噬回来,只觉脚底板痛得像用针扎过一样,两条腿内外侧也火辣辣痛痒难忍。
冬霜见她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忙扶住姑娘,并凑到她耳边道:“半年前娘子因为姑娘的事被皇帝关了禁闭,不过您宽心,娘子的处境没有外界谣传的那么凄惨。”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若不是触怒了圣人,姨母怎么可能会受罚。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要紧的还是先见到人再说。于是她踢踢腿站直身体,低眉顺目地跟在姑姑后边入了宫门,结伴往主殿走去,在门口等候的秋池见她们回来,忙迎上前,脸上浮起一个和煦的笑:“想必您就是孙小姐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喜姑姑带大的缘故,穆芸筝对几位姑姑有着天然的好感,如今四个姑姑见过了三个,剩下的非秋池姑姑莫属了。
只不过殿外不是寒暄的地方,还不待姑娘说话,两个姑姑就将人拉进了宫室。
到了内殿,只见宫室烛火微晃,摇曳出一片昏黄,倚在榻上的女子姿仪隽雅,骨络纤美,尽管青丝半白,但仍掩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孤绝。穆芸筝突然想到一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
宋转云听到了几人的脚步声,睁开眼睛。
姨甥俩视线撞在一处,皇后神色微讶,穆芸筝却莫名放松下来。因为没有见过本尊,只从旁人口中听来一些只言片语,就以为宋转云本人是那种端方自持,处变不惊的神仙女子。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冽。
宋转云掀被下榻,从榻边到内殿正中,不过五六尺的距离,却像是走过了二十多个寒来暑往,八千多个日夜磋磨,终于站在了亲人面前。
穆芸筝感觉到她微凉的手掌贴在自己颊上,从骨子里透出的微微颤栗,无不体现此刻主人的心境不稳。
她能够体会姨母的心情,毕竟二十多年没有回过幽州,从胞妹出嫁到殒命,作为长姐却完全没有机会参与阻挠,她心中必定十分自责。哪怕现在见到了妹妹的孩子,但又能从她这里打探到什么呢?
在她心里自己刚满月母亲就没了,才一个月大的孩子能记住什么?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母女俩短暂相处的时间里,她所见的母亲是笼罩在绝望里的,宛若被世界抛弃,公婆丈夫的故意忽视,嗷嗷待哺的幼小孩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身心。
但姥爷和姨母把她教的太好了,即使绝望到失去光明,宁可自己承受,也不存伤人之心。
穆芸筝多想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然后摇醒她,让她反抗报复。但事实是还没等她长大,母亲就投湖自尽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亦非常自责,明明自己有办法改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愈演愈烈。
甚至在之后的几年里,她还要忍受着祖父祖母的恶毒嘴脸,时不时听他们提起自己的宝贝儿子,用恶毒言辞诽谤无辜的儿媳。
也是从那时起她暗暗发誓,活下去,然后用精彩鲜活的人生狠狠打那俩老不死的脸,让他们知道当今世道,商贾之家比他们过得还要有滋有味。
半晌宋转云才意识到自己伤情,亦是在揭眼前孩子的心上疮疤,忙将人拉到榻沿坐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穆芸筝正襟危坐道:“今早入城时我与春尘姑姑遇到了镇疆王一行人,是王爷委托我入宫打探您的消息。”
宋转云听她提起故人,也没什么特殊反应。她上下看了眼穆芸筝,沉吟道:“这么多年了,李天戟还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他来这么一出,中宫布置了这么久的线人恐怕都要废了。”
两位姑姑闻言脸色煞白,冬霜更是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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