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章点头道:“眉公自来提携晚辈,优待才女,曾经有言‘天壤间好月可废,而奇女子不可废也’,见诗必然相邀,倒也不必担心。”
辕文拿着酒杯,尚未喝完便往桌上一放,没料到倒在了桌上,剩余的酒洒了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条小溪流,辕文顺着木纹引导着流向,闻言絮絮道:
“你诗文一递,卧子兄和舒章兄都在呢,必然帮你。不过,你干嘛非得去啊,来回几十里地呢,天气又冷,跑去给一个老头子贺什么寿?”
舒章又对着卧子含蓄一笑。
卧子自然明白舒章的意思,影怜此举,是为扬名,若她得嫁良人,又何必如此冒着被驱逐的风险投诗贺寿。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对文士而言,亦是羞耻难为之事,况她一介女流。而辕文年纪尚小,万事不知,又如何能真懂影怜,担当起对她的责任。
卧子仍旧低眉敛了眼帘,眼睛唯向前盯着影怜手前的酒杯道:
“姑娘既然有诗文贺寿,可否让我等先睹为快?”
影怜旋即起身,从书案上一摞书里,拿了一张纸来,上面写着三首诗,卧子一瞧,似乎一震,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看影怜,复又一笑,递给舒章和辕文,自己暗自慨叹一番才道:
“姑娘这一句‘李卫学书称弟子,东方大隐号先生’,真可谓惊人之作,眉公必是击节称许。”
影怜思来想去,眉公一生相交者,在朝有宰相王锡爵等高官,在野有钱谦益等海内文章泰斗,公卿世族,儒商文人,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诗他未见过?今逢寿宴,文人雅士多是要赋诗的,若自己要在众多诗文中让眉公惊叹,唯有语出惊人,不类同道才可脱颖而出,令人印象深刻。
方才卧子所说这一句,便是影怜思虑良久的“惊人”之语。
三国曹魏时期的卫夫人卫铄,师承钟繇,为一代书法大家,有《笔阵图》等流传于世,更有杰出弟子王羲之。卫夫人嫁汝阴太守李矩,故而影怜称“李卫”,此句旨在说明自己的书法学自卫夫人,更有自比卫夫人之意。而下一句,东方,则是指东方朔,而东方朔则是“大隐隐于朝”的鼻祖。陈眉公虽自己不再科考,然并非避世而去的隐于野,而是与名流往还,虽与宰相王锡爵等本交流密切,为杜悠悠众口,已然减少往来,然地方若有民生疾苦,眉公时常代为陈情,以利地方。隐逸,只是他的一种不出仕的生活方式。影怜以东方塑之大隐称许眉公,眉公当会欣然。
听闻卧子称赞,影怜自是松了一口气!
“卧子兄,可还有建议修改?”
“不必改!”
卧子端着酒杯一饮而尽——他是真欣赏影怜这样的傲气和任性豪气,心中涌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呵,这恋慕之情,又多了一样成分在里面,越发的缠绕不清了。这酒入肠中,胸怀俱暖,外面冷风怎么也吹不凉了!
舒章击节赞赏,深秀的眼中,尽皆称许。
“便如卧子所言,影怜虽为闺阁之身,却无闺阁之语,陈眉公对此诗必定一见倾心。你如今的字也越发好了,没问题!”
影怜开怀道:“真的吗?舒章兄别骗我,让我去献丑!”
舒章扬眉一笑:“骗你作甚?要不然你写几遍,我再瞧瞧字?”
“那必然要麻烦你了!”
影怜立即穿过梅花门行至案前坐了,辕文便兴致昂扬站在她对面给她研墨,舒章站在她身边瞧着她的笔意走势。
卧子默默起身推窗,迎风而立,衣袂飘飘,身姿挺立,却如孤松独立!
回首望着灯下三人,影怜切切的听着舒章的每一个字,辕文满眼都在影怜身上,一时怕灯台离她太近挡住了,一时又怕灯台太远看不清,把个灯台在案上移来移去……
影怜既然有扬名之意,如何才能助她一臂之力呢?
*
夜色愈见浓郁,三子已然归去,影怜独坐灯下,凝神思索。
“吴妈妈,吴妈妈,让我上船!”
“呀,宋公子怎么又转回来了?”
绫儿笑着打着帘子迎接道:“宋公子今天来第二趟了!”
辕文笑嘻嘻道:“你们姑娘还没睡吧,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影怜微笑着看着辕文奔至面前。
辕文披风也不解,略弯着腰站在影怜椅子旁边,握着影怜的手,脸儿微红,嘻嘻笑着不说话。
影怜抽回手嗔道:“傻子,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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