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活着的人总归要好好的活着。”
“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也有过一段非常压抑的日子。父亲在我眼里,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那时只觉得天也塌了,山也崩了,好似失去了活着的意义。痛苦不能用语言弥补万一,却会让生活来弥合心伤。湖水、山风、茶烟、水沸、诗酒、文章……无一不是生活,无一不能弥补心伤。便如这轴美人,你我看到了神韵,绫儿看到了美人身形,无一不是生活,无一不是意义!”
卧子悠然道来,却似从心底油然而出,说者有心,听者动意。
影怜凝神静听,随着他的叙述,眼中有悠然神往之情,轻呼一声赞道:
“若非对生活有极度的热爱,卧子兄断不能说出这番话来,想来作诗填词,也是生活的极细致处,若非观察幽微,如何写来?便是那美人意态,又何从下手细细描出,卧子兄,敬你一杯!”
卧子早已见桌上的白瓷注子,触手温暖,便知影怜早已温了酒的,然桌上没有杯子,便知她藏了,起身从架子上拿了两只酒杯,斟满了酒道:
“姑娘若非心中热忱,也不能作此解,在下敬你一杯!”
舒章在一旁高叫道:“你们又撇开我喝酒,影怜你再这样,我可要带两坛子酒来,非把你灌醉不可!”
影怜亦高声道:“舒章兄,你敢与我斗酒吗?你若有好酒便都拿来,我这里别的放不下,酒还是能放得几十坛子的。”
“几十坛子你这屋子就满了!”
“坐拥酒城,幸甚至哉!”
舒章偏着身子头向前伸着向影怜竖起大拇指。
卧子笑着落座道:“舒章和辕文,都不能饮,我比他们略强,只怕也比不上你!”
影怜抿嘴一笑,大大方方,且笑且叹:
“我喝酒只怕比喝茶还多,感觉要成个酒鬼了!唔,方才说到了画美人意态,正要请教卧子兄,云间画派对此有何说法吗?”
卧子笑道:“松江画风,以九峰三泖的山水为主,人物上倒是涉足极少。前有莫公是龙,今有董公其昌、陈公继儒为大家,亦都以山水为主。近时有曾公鲸的波臣画派倒是十分长于人物,有一种新画法称“墨骨法”,如今他的弟子门人广布,如上虞的谢公彬和嘉兴的沈公韶。我曾在然明兄那里见过谢公执笔的美人,着实仪态万千,行动间似要离开画布,款款走来。妙极,妙极!”
影怜手肘撑在桌上,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在茶托上轻轻滑动,似要将它的圆润吸入手指似,然越听神情越认真,眼睛不错的盯着卧子,一时不察,手指一动,幸而茶已喝了半杯,杯子将倒未倒,在那盏托上半悬着,影怜忙去扶住,卧子眼疾手快也双手扶住了茶杯,两手未免一碰,影怜尚未回过神来,卧子却触电似的缩回手。
卧子每到画舫,便觉心神宁静,房室精洁是一方面,影怜如此悠然流畅幽微意态,才是更让他觉得心里舒适无比。然这舒适,似乎又不只是宁静,而是宁静的时候很宁静,然宁静之中,又偶尔让人心中一荡,比如她睁着一双犹如画舫湖面一般时而波澜时而平静的眼睛,静静的托着腮看着他,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卧子都觉得自己的心像外面风吹过的湖水一般,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
只听影怜笑道:“唔,今日不宜饮茶!”便将茶杯撇在一边,眼睛一挑,似问卧子,卧子便也笑着将茶杯移到桌沿儿。
恰好吴妈妈端了茶点来,影怜笑对吴妈妈道:“唔,本来喝绿茶可以吃点甜食的,不过我们现在喝酒了!吴妈妈,劳烦你另拿点下酒的来!”
卧子瞧着盘子里的红豆山药糕,笑眯眯道:
“这糕做得好细致,雪白里透出一点红,倒是可爱!”
影怜笑问:“卧子兄何时要吃甜食了?”
卧子一笑,并不答言,影怜见他方才笑颜,心中一衡量,便向吴妈妈道:
“还有吗?都一起装在盒子里,一会儿给卧子兄带回家去给他们家小姐,小女孩多是爱吃甜食的。”
卧子虽是一怔,也不便推迟,便拱手道:“那我就替小女多谢了!”
忽听得外面有人大呼:“吴妈妈,吴妈妈!”
吴妈妈忙叫了声“绫儿”,自己忙忙的走了出去,卧子笑道:
“必是辕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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