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九岁,混迹在难民里,过着明不知道在哪里的生活。
保护他的奶妈三之前死了。他清晰地记得那早晨气有些阴冷,奶妈带着他和一大群乞丐躲在破庙里过夜,但是醒来的时候,他却发现抱着他的奶妈身体僵硬,已经死去了多时。
她是饿死的。
饥荒连年的时分,饿死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一起在破庙里过夜的乞丐见怪不怪,只是看在他年幼的份上,安慰了他几句,并可以带着他一起讨口饭吃。
他那时候居然没有哭,不知道是哭不出来,还是早就麻木了。
埋葬奶妈尸体的时候,他发现奶妈怀里还藏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饼。
逃荒路上以来,奶妈每次只吃一点东西,老是自己不饿,把东西都给他吃。
那一刻,他才像是突然有了感知,突然意识到一直保护着他的奶妈,离开他了。
他看着手里那半块饼,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阿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那时她七岁,但是身形瘦,看上去和五岁孩子没什么区别。
阿叶脸色菜黄,走路都摇摇晃晃地,看到他跪在坟墓前,手里拿着半块饼。那一刻,她疯了一般朝他扑上来,去抢他手里的饼。
他也没有阻拦阿叶,反而把那块饼塞在了阿叶手里。
阿叶饿疯了,也不管那块饼有多僵硬,囫囵吞枣地往嘴里塞。
等她吃完饼,胃里的绞痛缓和了一些之后,才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宁是纳过?”阿叶着口音严重的本地方言,怯生生地问。
他随着奶妈流亡在腾冲,也明白了一些本地饶话,他知道阿叶在问他是谁。
“我姓霍。”他这么回答阿叶。
“或,或许那个或?”阿叶不解地问。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以霍姓自居,他苦笑一声,:“惑,疑惑的惑,我的名字,叫做惑。”
后来阿叶就一直跟着他。
阿叶没有名字,父母生她的时候,嫌她是女孩,根本没给她取名字,她知道自己姓叶,所以就以阿叶自称。
“你父母呢?”惑问她。
她摇头,低声:“跑咯,不知道跑克哪叠了,他们不要我咯。”
惑看着远处发呆,不知道怎么安慰阿叶。
连他自己也需要人安慰呢,他怎么有能力安慰别人。
然后就是暗无日的逃荒,听人家,大理那边没有饥荒,好多人往大理跑。
可是,大理离腾冲,在两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看来,简直是不可估量的距离,恐怕他们还没逃到大理,就成了路边的饿殍了。
之后也有吃树皮,吃草根,甚至吃白色的泥土来维生的日子。
赤地千里,易子而食。惑曾经在自己老师嘴里听的景象,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眼前了。
那时候惑以为,他的一生,可能就这么结束了。背负着的家族仇恨,也就只能随着自己的消散,永远不会有人去揭开。
然而,无绝人之路,在他和阿叶躺在奶妈的坟墓边,迎接着死亡的时候,花意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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