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刘邦招陈武来见,道:“朕乃海内之主,既然你们愿降,即是我汉家子民,哪有皇上屠杀子民的道理?都赦免了。”陈武叫道:“谢皇恩,臣请皇帝对天盟誓!”刘邦即和陈武对天盟誓完毕,让他回城复命。綦毋卬即下令开城门,自己和陈武命人将自己捆绑了,袒胸露背,身负一捆荆棘,纳头拜倒在城门之下纳降。就在这时候,只见太仆夏侯婴上前,附在刘邦耳边私语了几句,突然,刘邦的双眸闪耀出雪亮的光点,惊问:“啊,原来有这等事儿,好!”
夏侯婴听了皇命去后,不大一会儿,就牵出一个人来,是谁?正是彭越的美人英姬。她见了皇帝盈盈拜倒,用清越的声音道:“民女箕英姬是也,特来谒见皇帝陛下。”刘邦听了大笑起来,道:“英姬,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这误了大梁国,还误了不世枭雄彭越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个姝色?”刘邦此言一发,听得英姬楚楚可怜,梨花带雨一样扬起桃花人面,诉道:“小女子不敢误梁王,是人自误啊······”看得刘邦点头不已。刘邦接下来吩咐道:“皇后有命,凡是反王的女眷,立刻收孥进宫候用。英姬啊,朕也不杀你,但是,梁国因你这红颜祸水闹到如今国除,而且梁王因耽于你这个女色,以至于如今受酷刑而死,你有带累之过也。现在朕收了你回宫,对你已经是特殊开恩,你听任皇后发落去吧。”英姬听了叩首谢恩,被汉将灌婴羁押即刻回长安宫闱,去见吕后去了。
接下来,陈武和綦毋卬又来献捷,并献上一匹龙驹宝马,但见得那马状如麒麟,有腾达云中的天马神姿,看得众人喝彩,惊叹好一匹百里挑一的骐骥啊。刘邦问道:“这是谁的坐骑?如何来献给朕呢?”陈武答道:“这是阳夏侯陈豨的坐骑,来自西昆仑西王母处,是西戎客人敬献的,名曰皂骊,可以日行八百里,今皇上已擒得陈豨,如此一来,这宝驹便成了无主的宝马,实在是可惜,臣等以为此马非皇上不足以驾驭,因此特来进献。”刘邦听了开心的大笑起来,大声叫好。
次日,皇弟楚王刘交到了洛阳,刘邦一时兴起,就约他去洛阳宫中的囿苑试马。刘邦率群臣来到校场之上,在夏侯婴的辅助下,攀鞍上马,跃马扬鞭,驱驰而行,哪知道那马儿根本就放不开步伐,驰骋不得,完全就是一匹驽马。刘邦大怒,召来陈武、綦毋卬责备起来道:“这马虚有其表,其实是一匹驽马,算什么天马骐骥,你们这不是欺君之罪吗?”两人赶紧伏地再拜谢罪道:“臣该死,忽略了一个大细节没有禀告陛下,此马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你别看它往前行走不过是一日百里,那是因为它懈怠,陛下若是回头一下再走,它就可以日行八百里了。”
刘邦听了,大感意外,上马再试,往前跑了一程之后,回头驱驰,果然是快捷如飞·,跑得风驰电掣一般。刘邦在马上长叹道:“这畜生竟然这么贼滑,当然也是千里马,但只是一匹败北之马,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亡命之马吗?太不吉利,给朕带到野外放生遗弃了。”刘交一听,拜倒道:“此马有这个特长,危难之时,不正是可以大用吗?请陛下不要遗弃,赐予愚弟好了。”刘邦皱眉沉思良久,不满道:“不曾想皇弟竟然稀罕这样的马,好吧,朕就赐予你,同时也让陈武随你侯用。”刘交、陈武立刻谢恩,刘交收了皂骊和陈武退下,刘邦望着他们的背影,暗自叹息一回作罢。
对于陈豨及其乱党,刘邦在班师回朝的时候,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并没有西去长安回京,反而将他羁押往东都洛阳,他为什么这么做呢?道理很简单,他是想以此来震慑虎踞东南的淮南王黥布。他留下薛欧、王吸镇守上谷郡,赵午、孟舒镇守赵地,自己率大军一路向洛阳凯旋而回。刘邦一路行到洛阳,正要安排将陈豨用酷刑伏诛,突然,他听到了一个他自己预料不到的消息,原来,他曾派出去出使燕地的部将栾布,离弃他的使命,风风火火赶回洛阳了。他登上那洛阳城头,将示众的彭越人头取下,在城门仰天嚎哭,并用三牲祭奠,他这个行为那不就是石破天惊吗?立刻,让镇守在洛阳城门下,被他的行为骇呆了的郭蒙火速将他羁押拿来。
原来这时候,吕后已经完成了醢杀梁王彭越的使命,动身已经回了长安,特意留在有警示布告一份,张贴在洛阳城上,文曰,彭越大逆不道,特枭首悬于洛阳城门,儆尤天下群臣,谁敢收彭越的头颅,即行捕而杀之。而就在那么醒目的布告之下,栾布熟视无睹,去城头上去取下了彭越的头颅血祭。栾布往枪口上撞的行为可以说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守将郭蒙当然也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人就这么活得不耐烦了,所以才能让栾布一举得手。当栾布取下彭越的人头,血祭完了,得了报告的郭蒙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百分百的作死啊,便将无法无天的栾布收了监,正要西去请示皇后怎么处置,可巧刘邦的大军羁押陈豨到了洛阳。
郭蒙便把栾布的事迹细报刘邦,刘邦听完也吃惊不小,赶紧就在洛阳南宫提审栾布,呵斥道:“好个栾布,朕派你出使燕地,你离弃你的使命,擅自只身返回洛阳,你这是要和彭越一起谋反啊。朝廷严令禁止不准收彭越的人头,而你偏偏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但收了彭越的人头,还公然单独血祭而哭之,你和彭越一起有谋反的勾结,已经是昭然若揭了。皇后受命于朕在洛阳城头——彭越人头示众的地方,赫赫告示,有敢收视者,辄捕杀。那么大的字,你看不到,你分明是挑衅于朕,你好大的胆子,快快给我烹了。“
刘邦在洛阳宫前,支起大鼎,积聚柴禾,点起烈火,用不了多久,只见那水已经沸腾翻滚,执刑的张苍、周勃眼见得那恐怖的沸水已经蒸腾,即提出五花大绑的栾布出来,几个行刑的力士已经就位,只等刘邦一声号令,就将捆得粽子一样的栾布投入沸水之中煮了。就在执刑的人员正在往大鼎里加水的时候。听得栾布朗声道:“陛下,臣愿进最后一言而后领死,陛下你愿意不愿意听?如果你不愿听,则臣不言,然后言之于泉下司命。”刘邦问道:“有什么话,你说吧。”栾布道:“当年皇上败于彭城,受困于荥阳和成皋之间,项羽之所以不能举所有的兵力西进进攻你,那就是因为彭越屯兵在梁地牵制,那个时候,只要彭越一转身,归附楚国则汉国破灭,归附楚国则汉国破灭,而当时,彭越毅然选择了汉国。
垓下决战的时候,没有彭王,项羽决不会战败,现在大汉立国,陛下和彭王剖符受封,当初一起盟誓要传于千秋万代。而现在陛下因为要征讨诸侯征兵淮南;彭王因为有病不能成行,佞臣箕肆便捏造所谓的他勾结陈豨谋反书信,陛下就以谋反之罪论处。他要是真的意图谋反,他手握重兵,有的是机会,为什么迟迟不动,反而要这样做,等来引颈受戮?那是因为彭越只是图自保,要不然的话,他的梁国战乱起来,岂是陈豨的赵代所能比?天下小半早已归入他的囊中了,如今惨受醢刑,已经到了极点,而陛下还将彭王的首级在洛阳城头示众不收,令天下人无不心寒,有这么过分的吗?现在我的话也说完了,请皇帝用刑就烹,“
栾布一席话说得刘邦默然不语,良久,回道:“朕身在邯郸,不知道这事儿会发展到这步田地,此事儿由女主擅事,大计没错,只是当方式有所不对,你和彭越是故臣主,今天置生死于度外,忠心可嘉,虽然彭越该死,但是他能有你这样的臣子,朕真心敬佩,那好吧,为了嘉奖你的义举,朕就免了你的罪责,拜为都尉,至于,彭越的人头就由你去经办后事安葬好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满朝文武无不敬佩皇帝义举,也为栾布的举动感到佩服之极,栾布疾行谢恩,收了彭越首级,去经办后事,葬于洛阳城外,总算不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数日后,刘邦提出陈豨,公审之后,在洛阳街市,当众行刑,陈豨因为为祸惨烈,刘邦又要将他杀鸡骇猴,所以在洛阳市面上,千刀细剐,又在身上挖了洞,倒上灯油,放置灯芯点着,熬油点灯,陈豨怒骂不绝,惨呼数日,方才力竭而死,刘邦眼见的得定了陈豨、彭越祸乱,高凑凯歌,往西归长安去了。
其实,在刘邦在潜意识里,妻子吕后醢杀了彭越,可谓帮了自己一个天那么大的忙,那对于汉的稳定,那功劳是无可比拟的。同时自己也在上谷郡除掉了整整缠斗朝廷一年多,牵连数个王侯的巨鼠陈豨,顺手也灭了韩王信,可谓建功立业,踌躇满志,便在洛阳就封了亲手杀掉韩王信的大将柴武为棘蒲侯。所以,他从东都洛阳班师回京,可谓是凯旋而归,一路上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大唱凯歌,直抵长安。正所谓乐极生悲。接下来可算是一堆烦心事挤来了。
这一日,刘邦在未央宫紫宸殿大宴群臣,直语平生得意之尽欢,亲自动手斟酒,祝道:“天佑大汉,朕连接平定陈豨这个首恶逆贼,令其在洛阳伏诛,连带韩王信也连根拔起,伏诛于参合······”他的话还没说完,群臣就高呼:“皇帝圣明,天子万年,万岁万岁万万岁!······”刘邦数落到得意处,忍不住手舞足蹈,又赞道:“这些功绩较之于吕皇后,不足道也,她仅仅凭一己之身,率丞相萧何等擒得梁王彭越,彭越是什么人,想当年项羽凭借天下无二的神勇,也奈何他不得,他要是用兵作乱,朕与诸位,有谁得知平定有日,后来竟然在吕后一击之下,化身醢肉,以警示天下不臣之人矣。”群臣又是三呼万岁。
到了这份上,刘邦的近臣周绁、审食其等趋炎附势之徒,立刻站出来投其所好,将开汉以来所有的伏诛名单全翻了出来。从丁公、利几、共敖、田横、臧荼、韩信,韩王信·、陈豨,仿佛那不是一串人名,而是皇帝的功勋章,最后,群臣高呼万岁,终于要席终人散了。就在这时候,忽然留言候张良身子一软,直挺挺滑到几案底下,晕厥了过去。这可了不得,刘邦一见这个情况,赶紧招呼太医过来,一番操作以后,面如金纸的张良这才悠悠醒过来,眼见眼前的皇帝一脸的惊慌失措,顿时泪如泉涌,道:“臣突发急症,不曾想惊骇到了皇帝,又扰乱了席上庆功雅兴,臣真该死也。”刘邦拍胸庆幸道:“只要留候你醒过来,朕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管了,苍天垂怜,大汉功业未成,你可不能有丝毫的差池啊。”张良苦笑道:“我自幼多病,胸口积气不畅,就会郁郁钝痛,一时间怕是不能再为皇帝上朝效力了,陛下,臣愧对你的一番良苦用心啊。”刘邦回道:“没事儿,你好好养着,朕让最好的太医给你瞧病,先就不用上朝了,等哪一天自觉身体好了再来上朝就行,当然,若是有了大事,朕只得再来受教,请子房勿要推辞,放心养病去吧。”
张良回道:“臣是道家,我们都能粗通医术,对自己的病知根知底,我这个病是治不了的,只能静养,绝粒辟谷,吐纳胎息,还有一线生机,还有一个残躯在,只是经年须要杜门不出,请皇帝恩准。”刘邦拭泪道:“子房的话,朕哪有不准的的道理?都依你就是。”说完吩咐郎官,将张良用车送回府邸,从此,张良病了,在府中开壁出一片禁地,任是谁也不得打扰,他在其中闭门修炼,吐纳练气,绝粒辟谷。刘邦原本一番高兴,却出了张良在殿上晕倒的事儿,心里立刻有了隐形的阴影,遣散了文武群臣,自己就赶往淑房宫去了。
戚夫人已经盛装远迎在门外,见了皇帝大踏步而来,朗声道:“皇帝远征,餐风露宿,臣妾等却安乐宫闱,实在是愧见龙颜。”刘邦哈哈大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就是朕吃再大的苦,也是乐意的,谁让阿戚你是朕心头的人尖儿呢?哈哈,这一次久行怀思,正想卿卿了,也不知道阿戚可想过朕没有?”戚夫人动情鼻塞道:“臣妾听说皇上成就了大业,又去了洛阳,就一直扳手指头数日子,也不知道望圆了淑房宫屋檐牙上几回的月亮,相思苦楚也只能一直埋在心底,等皇上回来倾诉的啊。”刘邦紧紧拥抱戚夫人,突然泪如雨下,叹道:“人人都是以为皇帝是海内之主,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其实,又有谁知道,朕的孤独和不幸啊?朕实在是有话无处说,天下人都在觊觎朕的万里山河,阿戚啊,有话朕只能和你说,因为你太善良,你孩童一样纯真,除了你,还有谁能为朕解忧?朕还信谁?”说完两人紧紧相拥,皇帝挥去去身边宫人,落下重重帷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邦骤然惊醒,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没有,竟然是戚夫人垂泪对明月,泪落如珍珠。刘邦怀疑是天亮了,双耳谛听,宫中报过四更鼓,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立刻坐起来惊问道:“阿戚,你怎么啦?”戚夫人哭哭啼啼应道:“臣妾好怕。”刘邦一笑道:“死小妮子,朕是天下皇帝,执掌天下生灵生死予夺,朕就在这,你有什么可怕的?”戚夫人用香帕拭泪道,回道:“臣妾刚刚又做恶梦了,梦见韩信浑身是血,在长乐宫钟室,质问臣妾,你为我问问皇帝,为什么听任吕后杀臣,臣有功盖海内,哪有诛杀的罪状?臣妾当时吓得瘫倒在地,哀求他,我也不知道啊?我还当时是帮过你的。
这还没完,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个人头,一个没有身体的人头,吼叫道:‘韩信,你哪算什么?我才惨呐,吕后,你还我的身体来,我是彭越,吕后,你还我的身体来,我是彭越······’臣妾吃一吓,就这么骤然惊醒了,陛下,太吓人了。”刘邦听到这儿,一把抱住戚夫人安慰道:“阿戚,别怕,梦境都是相反的,他们肯定不敢进得宫禁而来,再说这都是男人的事儿,和你没关系的。”戚夫人一听脱口而出道:“可办这事儿的不是男人,不是皇上你,而是女人,她是吕皇后,臣妾如何能不怕呢?”戚夫人一语触动了刘邦,刘邦在心中惊呼:“阿戚,论为妻朕当然首选你,而论辅国,真必要有吕后内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当然,万事有个度,吕后已经过了度,到了朕务必要对她敲打,挫败气焰了的时候了,要不然的话,不只是你这弱小的阿戚,而是朕麾下的群狼都会开始咆哮,呲出锋利的犬牙了,”便对戚夫人道:“你放心吧,朕心里有数,你还是先行休息吧。”当然,此后两人都没有了睡意,一席久别重逢的枕边夜话,一直说到黎明。
到了翌日黎明,皇帝早早就起身了,宫人进来服侍洗漱完毕,刘邦就问起他和戚夫人的儿子如意,道:“如意儿呢?朕想他了,快快让他来见朕。”
“昨儿刚从太学下学,回来得很晚了,太傅叔孙通督课很严,功课可没少,如意小小年纪可操心了,急得夜来不肯睡,非要学完了才上床,这会儿怕是还没醒。”戚夫人答道。
刘邦捻须开心地笑了起来,道:“他娘的叔孙通这老小子,管那么严干嘛?老子不爱读书还不一样做皇帝?”戚夫人赶紧拜倒,贺喜道:“皇上是天子,海内唯一,不是任何人能比的,至于子孙后代,哪能和你一般天下古今无二,所以唯读书高啊。”刘邦一把扶起戚夫人,笑道:“起来,起来,只是开不起玩笑,哪能当真,朕要是轻视读书郎,这天下能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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