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我早就想看这本书了。”季梅接过书。“真是借给我的？”

叶立秋笑起来：“我骗你干嘛？”

她从身旁拉过挎包放到车后座上，抠开兜盖把书放进去。然后推出车子登上去快速地离去了。

看到她害羞又兴奋的样子，他在后面笑道：“光顾了高兴，也不说声谢谢。”

下午，他来上课的时候，看到季梅扶着自行车站在大门外等他，他朝她走过去。她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紫色眼镜盒。

“给，这是我给你买的茶镜，水晶的，戴上它能保护眼睛。”

“这怎么能行？这种眼镜很贵的。”

“再贵还能贵过一颗金子般的心？就算我还你个人情总可以了吧？拿着呀！”她不容推脱地朝他递过来。

“我干什么了？你还我这么大个人情。花多少钱买的？”他还是固执地想要给她钱。

“得了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哪有那么多钱？再提钱我要生气了。我没有哥哥，心里已经拿你当哥哥了，妹妹给哥哥买点东西还要钱吗？”看得出她是动了真情的，再不接过来她就要掉眼泪了。

他只好满怀感激地接受了。然后俩人愉快地朝电大门里走去。

从那以后，季梅每隔几天就换一套新衣服，打扮得越来越漂亮。不知道内情的学员们，一开始还拿怪眼睛看叶立秋和季梅，以为她是穿给他看的；后来发现季梅不仅单独去了姚强宿舍，而且次数多起来，于是他们的目光焦点又集中到他俩身上。到半个月的面授课快结束的时候，他俩的接触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背人。很明显，他俩出双入对，已经成了热恋中人。

看到季梅竟然和电大老师姚强成了一对恋人，而且还是叶立秋给他们俩搭起的鹊桥，门卫室的老大妈，也就是林嫂的亲大姑非常吃惊。叶立秋上下课出出进进，难免要和她照面。她每次看到他，要么躲进别的屋里，要么装作打扫卫生不抬头，实在躲不开了就强挤出笑脸和他打个招呼。见她羞愧得实在可怜，他依旧会还给她一个不介意的微笑。季梅也看出她笑得实在惨不忍睹，有一次，走到大门外，她问他：

“门卫室大妈，她怎么了？像欠你钱没还似的。”

“就我这样的穷光蛋，还能有人欠我钱？想是以前误会咱俩不好意思了呗。”他无奈地笑道。

“岁数大的老人，脑子旧，思想保守，也不奇怪。”

“不说她了。姚强很优秀吧？”

“我不优秀吗？”季梅羞怯、幸福地笑道。

“嗯，你们俩都优秀，就我这个土豹子不优秀。”他摘下季梅给他买的茶镜，说话的口气俨然就是个亲哥哥。

“没那事儿。你的中文水平那么不一般，又是个有心计的人，说不定你将来才是最优秀的呢。”

“净胡扯，我还能超过你的姚强去。”

“那可不一定。姚强说你挺有文学天赋的，真的！你应该朝文学方面努力。”

“能看些文学方面书，就挺知足的了。”想到自己一天到晚，家里家外忙得根本没时间，他的眼里忽然涌上了泪水；因为怕季梅看见赶紧戴上了手里的茶色眼镜。

“对了，那本《一帘幽梦》你看过吗？”季梅问。

“没看过。”

“你应该看看，写得真不错。”

“还在你手里吗？”

“我已经给姚强送回去了。想看，去他那里拿来就是了。”

“好啊，有空我去拿。以前净看《苦菜花》那样的书了，是该换换口味了。”

结束了电大暑期面授课，叶立秋坐下午的公交车回到了家里。他给叶舟买回个大眼睛长头发的布娃娃，一个毛毛熊玩具，还有买了一套好看的花布衣裳和一些水果。叶舟见了欢天喜地。看到女儿那么高兴，他的心里美滋滋的。

“爸爸，给妈妈买了什么呀？”叶舟说着，又过来扒开他的绿色帆布提兜左翻右翻，结果只翻出来一些书，其中就有他临回来之前从姚强那里拿来的《一帘幽梦》。

“别翻了。去，把香蕉和苹果给爷爷奶奶送去几个。”于素珍冰着脸对女儿说。

女儿并没有注意到妈妈的神情，她卷起衣襟，兜上两根香蕉和三个苹果，愉快地推门朝东屋去了。

他什么都没给妻子买，哪怕是一瓶雪花膏也行啊！瞅见妻子失落、难看的脸色，他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吃过晚饭，他打开黑白电视机，里面是县电视台正在重播电视连续剧《渴望》。还沉浸在兴奋中的女儿，左边抱着布娃娃，右边搂着毛毛熊，高兴得贴在他身边，粘腻地跟他描述她这些天看到的一个又一个动画片。于素珍开始铺设被褥。叶立秋注意到，她把他的被褥铺在炕头上，却没像以前一样继续铺她的被褥，而是把女儿的被褥隔在了中间。多日没回家了，他心里有些失望，后悔为什么就不想着给妻子买点什么，惹得她生气不爱搭理自己。

一家三口都睡下，将近深夜，叶立秋起来去外面撒尿。这一年的八月八号正值立秋，也是农历六月二十八，满天的繁星闪闪发亮，南边草甸子里传来的蛙鸣或“呱呱呱”或“嘚啦嘚啦”响成一片。虽然叫立秋，但天气依旧有点盛夏的感觉。乡村夏季的夜色很深邃，也很迷人，但他没有心思多欣赏这些。他悄悄走回去，轻轻关上屋门，然后朝妻子的位置摸过去。他想和妻子亲热一会儿，也哄哄妻子，给她陪个不是。于素珍并没睡实，或许干脆就没睡着。她感觉到他过来了，却使劲裹严了被子。他伸手去拉她的被子。

“干啥！”她的口气是他提这种要求的时候从没听到过的，几乎是恶狠狠的。

“你怎么了？”

“滚回去，没心情搭理你。”

“小点声，别吵醒孩子。”他赶紧退回到自己的被窝里，躺下后嘟囔道：“又中哪门子邪了？就为没给你买东西，现在乡下有集市了，什么都能买到，赶明儿给你补上就是了，心眼儿真小。”

安静的屋子里从炕梢传来于素珍悄悄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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