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季梅,他不相信白兰对他的留恋能达到那个程度。
“看你的样子,你以为我在编瞎话吧。我表姐是不是给你写过一封信?”
“是,是啊。”他语气不坚定地答道,脸色也不自然起来。没给白兰回信,他觉得心里有愧。
“你没给她回信,你知道她有多失望吗?我猜想她见不到你的信,心里一定非常焦急,大概又得偷着难受一阵子。”
他停下脚步,手扶一棵粗大的樟子松树,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眼眶里暗自涌出一点湿润的泪水。
“我真想不明白,她既然那么喜欢你,干嘛不留下来,农村不也挺好吗?民风淳朴,山清水秀。”
“你没到过我们那里,没有过切身的体验,你不知道我们那里有多贫困,生活有多艰难。其实你表姐的表现已经够坚强了,不管她是不是被动的,一个城里来的女青年,能在我们那里工作两年半,就已经不简单了。在我们那儿,外调来的公办老师能工作到两年以上的,她是头一个。”说这话的同时,往日的白兰一次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穿一身村姑的衣裳艰难地推车送牛粪;冬天冻得呵手搓脚;因为何校长挨打的事饱受委屈……上班路上,夏天雨后的泥泞跋涉,冬天的风雪交加。她承受了多少城里女孩子承受不了的困难啊!
俩人走到一片花圃中间的小路上。这里的花卉一片一种颜色,黄的凝脂,红的如烟,蓝的紫的……都极艳丽,在绚丽的阳光下辉映得他俩的下半身仿佛都有了花的颜色。飞蝶舞动花香,芬芳扑鼻。
“别看我表姐面儿上挺平静的,不管你信不信,其实她心里真的是很爱你的。你不知道她心情有多矛盾,多痛苦。你只看到了她对你笑的样子是吧?她仍然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还不是心里放不下你,一直拿你做参照了。我也知道你喜欢她,更明白你们俩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她要是有能力,一有机会肯定希望把你带出去。”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把眼睛里再次涌出的泪水偷着收回去。他心里好后悔呀,要知道白兰这样,当初在龙泉泡边说什么也要拥抱她一会儿,她一定不会拒绝的;即使娶不到她,他也知足了。
“昨晚听说你结婚了,都有了女儿,我更替表姐惋惜了,心里怪凉的。金钱和地位可以失而复得,可真爱却是难得一遇,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季梅看一眼沉默中的叶立秋。“别怪我好奇,我有个事想不明白,你为啥不给我表姐回信呢?”
这个问题叫他挺尴尬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扎到了龙泉泡边的淤泥里,这话传给白兰,多伤她的心呐!说没接到,前面的话里刚刚承认过。沉默了一会儿,他瞎编道:“我妻子不愿意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就把你表姐的信给扔进灶膛里绕了。我想不起详细地址了,所以就没给她回信。”
季梅说:“我表姐肯定也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就结婚,否则是不会给你写那封信的。”
俩人走过花圃,沿着一片灌木丛边上的小路又往南拐去。走到一座小山前,应季梅的要求俩人攀着岩石,拉着树干登上了山坡。爬到山顶,他们站在一起向南眺望。草甸子里的讷谟尔河在绿色的氤氲中蜿蜒,闪闪发亮。
“你看,多敞亮啊!在这浩瀚的大自然面前,你还忘不掉自卑吗?”
“你并不完全了解我。我是个农民的儿子不假,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有感激,感激父母给了我生命,让我看到了这个丰富多彩又光怪陆离的世界;感激父母在艰难贫困中把我养大,培养了我坚韧的个性,叫我苦中有乐。我的不安分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假使也像你们一样出生在城市里,我依旧会奋发向上,不屈不挠。这是我的乐趣,无法自拔。说我自卑不如说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我只是承认差别,在乎差别,在差别中追求、实现自我价值。差别给了我更大的动力。”
“嗯,看得出你是有个性的人。”
“就我那个环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喽!”
“看过电影《庐山恋》吗?”
“没看过,只看过电影画报。”
“八零年拍的,都这么多年了。农村不是常放露天电影吗?”
“一年也放不了几场,还都是些老掉牙的片子。”
“我表姐说你的眉毛、眼睛,还有那副微羞的样子,可像耿桦了,我也觉得你像。农村那么落后,你想不想进城里发展?”
“当然想了,在乡下别说看电影,买本书都费劲。”
“那你和我结婚吧。我能把你带到城里来。”季梅偏过脸两眼凝神地盯着他。“真的。”
“和你结婚!我的妻子和孩子咋办呐?”
季梅一下挎住他的左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咯咯笑个不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为难啦?我也没那么缺德呀。”
叶立秋为自己的不识逗羞笑起来,看着她两个手腕抱紧他胳膊的样子,感觉她像个粘人的小姑娘。
“我终于明白表姐为啥舍不得你了。”她抽出刚才冲动地挎进他左臂里的胳膊。“你妻子是干什么的?”
“和我一样,也是民办教师。”
“哦,你们俩还挺般配的。刚才你说她把我表姐的信给扔进灶膛里烧了,她一定很厉害吧?”
他把垂在前面的双手对到一起,上下搓着说:“心直口快。”
她注意到他手的动作,没再问下去。俩人小心翼翼下了山,走到动物园那里,一个小女孩儿正跟在妈妈身边,手里拿着个插了一圈风车的玩具走过来。风车花花绿绿,在微风里,随着孩子的晃动有转有停。见小女孩儿眼神水亮伶俐,小脸也稚嫩得可爱,从她们娘俩身边走过的时候,季梅蹲下去,亲昵、欣赏地问那小女孩儿:“你叫什么呀?还没上幼儿园吧?”不等女孩儿回答,她又抬脸对女孩儿的妈妈说:“你的女儿真漂亮,好可爱呦!”。女孩儿的妈妈笑道:“你们咋不带孩子来?”季梅看向叶立秋,眼里闪着光彩笑起来。女孩的妈妈又说:“怎么,你们还没结婚呐?看你们的年龄可都不小了。”这次连叶立秋都跟着一起笑起来。
离开那母女俩,季梅问他:“你们的女儿也一定很可爱吧?”
“嗯,很可爱。天天一下班就黏着我陪她玩儿。”
“孩子叫啥名?”
“叶舟。”
他们说着闲话又到别处逛一会儿就返回了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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