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过后,对考内招的事,大家的热度一直未减,都知道李彩凤转正只是个时间问题。她在大家的心目中像换个人一样,身价倍增。她本人脸上也添了许多自信的彩霞。然而自从她接到一封信开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多日抑郁寡欢。
快上课了。葛向阳看向窗外,见李彩凤正在没好气地敲钟。钟声响得震耳,学生进屋跑得也急。李彩凤敲完钟没再回来,猜想她可能是直接去了班级。
“到底咋回事?下课前我就瞅她拿封信在那儿摆弄,样子挺不是心思。”葛向阳说着朝李彩凤的办公桌走去,拉开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好赖我是个长辈,看看咋回事。”他倒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看起来。渐渐的他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信咋写的?这么多错别字。白细——的脖子!象链,大象的象。写的啥玩意儿这是。”
“是她对象写的吧?”正拿起书本准备去上课的边德明凑过来,把个大大的鼻子朝信纸上伸过去。
“还能是谁?”葛向阳没好气地把信纸合上。
边德明斜了葛向阳一眼,一甩袖子走开了,刚到门口又站住了。
“怪不得呢,当初还不是自己乐意吗?”边德明使劲地向下撇着嘴丫子。“忘了刚给她买项链的时候,紧着戴上谝给人看了?切,要转正了,扭秧歌,踩高跷,呼儿嘿呦,心气儿高啦!”他挑起声调,拖着长腔说。
边德明说完俏皮话一扭脖子,推开门走了。屋里响起几声窃笑,当然他们笑的是他刚才的样子。
“高了能怎么的,也不能说黄就黄啊!”葛向阳把手里刚装好的信一下子仍回到李彩凤的抽屉里。
“这年头姑娘找对象哪有不看文化水平的?”郑敬仁说。
一声门响,大家以为是李彩凤回来了,屋里立时没了声音,其实是一直闷坐在椅子上的于素珍急匆匆地出去了。过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于素珍才和李彩凤一同回到办公室里。看李彩凤的样子像是刚刚哭过。于素珍走进东面新间壁出的过堂门,到工友室里给她打来洗脸水。还留在屋里的教师们知道了原委,却又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她。
下班回到家里,于素珍对叶立秋说:“李彩凤真可怜!”
原来,于素珍出去后,从班级找到校舍房山东边的沟沿上,发现李彩凤正背对着校园坐在树空偷着流泪。她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别哭了,是为那封信的事吧?”
李彩凤抬起头:“只怪我命不好。”
“你到底想咋办呐?”
“我想退亲,可我爸我妈又哭又骂,说什么也不同意。”
“别怪我说话直,你是不是因为要转正开始嫌弃人家了?”
“素珍,我对天发誓,我真没想到他文化水平会低到这个程度,要是早知道……”她开始抽泣,话说得又委屈又无奈。是啊,早知道能怎么样?爹妈要的是养老女婿,由得了她吗?
于素珍搂起她的双肩说:“别哭了,啊。哭能解决问题,我和你一块儿哭。要不我把立秋给你吧。”
“瞎说啥呢!人家够难受的了。臭美吧你,得便宜卖乖。”
“行了,走吧,回屋洗洗脸去。等学生下课看见了怪不好的。”于素珍站起来,伸手去拉李彩凤。
李彩凤擦干眼泪站起来:“都怪我命不好。”
“呦、呦,都成公办老师了还命不好?要能换来转正,叫我嫁给猪戒都行。你都快把大伙儿羡慕死了。”
“我家姐好几个,咋就盯上我了呢?”
“这不能怪你爸妈,谁叫你是老姑娘,又长得最漂亮了了?”
“长得漂亮就该倒霉!”
“那是啊,要是像我似的塞进人堆儿里就找不着,想招养老女婿人家还看不上呢。得了,别磨叽了,人不瞎不瘸就行呗。都活在庄稼院儿里,要那么高文化干啥。看我们家立秋,一天到晚手不离书,书不离本儿,家里活儿不指使他,他就不知道干。”于素珍伸出右手在自己嘴边扇两下。“怎么说着说着扯到我身上了,快走吧!”
俩人并肩走回了办公室。
知道了她们去外面的情况,叶立秋拧起眉头说:“李彩凤脑袋太旧,什么规矩不规矩,先自己找个可心的再说。有几个是独生子的?一家养好几个儿子的多了去了,等结完婚爹妈老的时候,把他们接到家里不就得了。死心眼儿!”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于素珍说。
“有啥难的?她要像你似的不就妥了。”
“啥意思?”
“要是当初和我订婚的是李彩凤,我不去她家接她,她才不会自己主动登我家门呢,更别说拎着礼物来了。”
“嗯呐,我嫁不出去了。你个不要脸的!”于素珍笑着使劲捶了他一拳头。
“李彩凤是够可怜的。”
“我也挺可怜呐,”于素珍低头看着已经大起来的肚子。“都给人家怀了孩子还没戴上项链呢。不管怎么样,人家李彩凤还戴上了呢,给我买条银的也行啊。”
“我是说她思想落后的可怜。啥你都稀罕,戴那玩意儿挺贵的,有那个钱能买多少件好衣服啊。”叶立秋不以为然。
“照你这么说,买咸盐能吃一辈子,齁死你。你懂得个屁!”
“我不懂,我就知道那玩意儿没用。”
“你不懂女人心。一边去,不和你说了。”
见她说话开始没好气,他转身要走,嘴里小声嘟囔道:“女人真是怪物。”
“你说啥?”
“没听清就是我没说!”他一倔哒出去了,其实他还是在为李彩凤的事心烦。他早就为李彩凤硬不下心来生气,但又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按照村民们信奉的“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老观念,给人出主意黄亲,人们会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像对待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尤其他还是个当教师的,对他的蔑视会比一般的村民更甚,连他的学生都会因为受了家长的影响不再尊重他,叫他处处受人唾弃。
时光过得太快了,转眼就到了月中旬。盛夏之末的龙泉泡,还是那样浓妆艳抹,日光融融,常有村民在水暖风柔的晌午或者午后到里面洗澡。龙泉学校位在高处,校园又是敞开的,站在操场南边的沟沿上就能看到白亮亮的水面。
下了午后第一节课,时间将近下午两点,此刻天气热度已达到一天中的最高值。左林、王尚侨和叶立秋离开闷热难耐的办公室,转悠到了操场南端的树阴里乘凉。坡下的龙泉泡已经有人下水。左林一手扶着粗壮的杨树身子,一手撩起白的确良衬衫的衣角,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说:“咱们也去洗个澡呗,太热了。”
“能行吗?彭校长都说了,不让学生去,老师就更不能去。他可是都强调好几回了。”叶立秋有顾虑。
“你啥都怕,校长没上班你也怕。”王尚侨嘲笑道。
“不怕你就去呗,谁又没扯住你尾巴。”叶立秋语气不让人地说。
“要不是因为有一大堆作业没批,我指定去。”王尚侨偷着朝叶立秋挤挤原本就不大的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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