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心细如发是个缺点。
孟琦琦每次认识新客户,总会通过对方的社交网络,做个简单的背景调查。尤其是女性客户,喜欢分享比较感性和私人的内容,比如晒健身、晒美食、晒风景、晒孩子、晒自己,有时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一张照片,就可以解密一个人的性格密码。
但有些人是高度神秘的,比如吕一帆,从来不发朋友圈,facebook上也没有任何痕迹,linkedin上仅有他的名字和毕业院校,网路上都找不到他的照片。
孟琦琦问:“你这样子,是不是出去还可以继续伪装单身啊?”
“宝贝,你的脑袋瓜里整天乱想些什么呀?现在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展示太多东西很不安全的。被坏人盯上很容易就搞到你的家庭住址和银行密码。”
“可是,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分享的东西吗?”
“只有小孩子才会要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得意,咱们过得很好就不要到处得瑟了。”
孟琦琦仍不死心,说:“你上学的时候也不玩校友录、facebook这些吗?你简直就是社交怪人。”
吕一帆笑着问:“在社交网络上活跃,就能说明人缘好吗?你朋友圈里发状态的,有多少是做sales的?还有多少是求关注、臭显摆的?正常的成年人都在低头过日子,真正的心酸都吞在肚子里,嚼烂了粉饰过的感想才发在互联网上,所以你真的能从这个人的只言片语里看到他的现状吗?”
孟琦琦有点赌气地打断他说:“我不过是想你在朋友圈里官宣一下我们结婚了,谁要听你长篇大论!”
吕一帆耸一下肩说:“我通讯簿上的朋友都知道我结婚了。没通知的都是不重要的人。”
孟琦琦偃旗息鼓不再争辩,吕一帆骨子里其实就是个自负的理工直男,女人在爱恋中的那点小心思和小顾虑,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总用自己那套严丝合缝的爱情逻辑去说服孟琦琦,自己很容易就自洽了。他不知道女人不想讲道理只想谈感觉,可感觉这东西太虚无缥缈了,这就让他很抓狂。比如欣赏一幅画,他能很快分辨出它是什么风格流派,但要让他鉴赏出作品里的情绪,他就觉得是瞎扯淡了。
恋爱中无数次这样的拉扯,最后都以孟琦琦的无条件容忍和迁就结束。她总是后知后觉地懊恼道:为什么实际上妥协的都是自己呢?可能真的是被吕一帆那张帅气的脸蛋儿蛊惑了吧,就算再不高兴,面对那张俊脸也总不忍心真的生气。但两个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地黏在一起,他一离开,相处中的小隔阂又会如乱麻一样,从关不严实的衣柜里倾泻而出。
孟琦琦不过是个平凡的、恋爱中的傻女人,她只有一道题要吕一帆解,那就是“你是否依旧只爱我一人?”然而无论吕一帆给出的答案多么铿锵有力,她都觉得还不够,因为这不是道简单的判断题,而是一道复杂的证明题。
“言语能轻易表达的,还能有多深情呢?琦琦,你怎么了,我们都结婚了,怎么越来越不自信了?”吕一帆这句话可算是说道孟琦琦的心坎里了,或许正是从彼此签下婚约的那一刻起,孟琦琦未来的幸福便只寄托于一人了吧。
从那天起,孟琦琦身体里某根雷达悄悄地竖了起来,不过一般的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吕一帆的眼,除非是,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的,梁小姐那样的。
对梁小姐这样开口就是大手的客户,孟琦琦没有显出过分的热情。一方面是对其知之甚少,另一方面出于策略,有钱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溜舔的经纪人,在对方没有进一步释放信号前,自己没必要显得身段太软。
更何况梁小姐让她出过两份不同分红计息的计划书后,并没有进一步交易的意思,反而不断地打探她的隐私,例如“你和你先生认识多久了?”“是你老公先表白的吗?”
梁小姐对她情感生活的旁敲侧击,倒让敏感的孟琦琦机警起来。既然梁小姐一直对自己的背景信息讳莫如深,那孟琦琦自然也有对策,于是发信息说:“能把您的邮箱发给我吗?方便我把公司最新的优惠政策随时更新给您。”
果然通过邮箱地址,孟琦琦找到了梁小姐的facebook,状态更新时间停留在六年前,最后一张图片是一扇可以看到海滩的落地窗,下面只写了“seeya”的简单文字。
孟琦琦一页页地向前翻着,渐渐分辨出港岛上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地标。梁小姐本人很少出镜,有时候只顽皮地露出一个下巴或半个头顶,下面的文字也是雀跃的:
“hesaidhelikedsmellyfood,likenankingchoudoufu.”
“wooo,sunnylikeyou!“
“socute,iloveit!“
虽然语义不明,但明显是个恋爱中的女人。
但大多数图片都是一片空镜,或没有文字,或是写一句“waiting…”
也许她waiting的人最后没有赴约,她的照片连着下了一周的雨,直到那张“可以看到海滩的落地窗”。
孟琦琦揉揉眼睛,阖上电脑,香港太小了,似乎每个女人的恋爱地图都差不多,那家吃出前一丁的小馆子也出现在梁小姐的照片里。
吕一帆连着两天一出门就是大半天,回来的时候,总是假装若无其事。可是午夜出卖了他,他又开始失眠了,孟琦琦半夜中醒来,看到他坐在电脑前紧锁着眉头发呆。
“你怎么了?”孟琦琦默默地走到吕一帆身后,搂着他的脖子。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几何图形的屏保。
“宝贝,是不是吵到你了?”吕一帆温柔地吻着她的手心。
孟琦琦说:“现在睡觉总爱醒,一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吕一帆揽过孟琦琦,搂住她隆起的小肚子,“都是些工作上的破事儿,真没什么。你现在呢,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操心。”
他有一阵子不摆弄那些数学模型了,工作上一路高歌猛进,还能有什么“破事儿”让他侧夜不眠?孟琦琦对这个“破”字很介意,可又不想显得太啰嗦,也不再追问下去了。
吕一帆没想到龙源的事情会快速发酵,很快就打破了这短暂又平静生活。他本来借着休假关闭了所有的办公通讯,但徐涛还是辗转地打到他的私人电话,一定要约吕一帆当面聊聊,地点约在了深圳南山区的一家极普通、极隐蔽的茶室。
让吕一帆倍感惊讶的是,徐涛的头发竟然全白了,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多岁。徐涛不好意思地捋了一把头发说:“最近都没顾上染头发。”他进门时特意把手机放在茶室包间门边的角柜上,人却走到离手机最远的窗台边坐下,他招招手示意吕一帆坐过来。压低声音问:“小吕啊,最近有没有和孙董联系啊?”
吕一帆心中一沉,淡淡地摇摇头。
徐涛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他说:“问题是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孙长斌,上周他忽然发了个内部公告,说因为身体原因卸任龙煤一切职务和头衔,然后就找不到人了!听说他年前就去了香港。”
服务员进来上茶水,徐涛一下子噤了声,惊弓之鸟一般。等确认服务员出去的时候关紧了门,才又压低声音说:“孙长斌之前承诺要回购龙源,我就想麻烦您帮我探探他的口风,他到底什么打算?真的就弃龙源不顾了吗?”
吕一帆反问:“你都到深圳了,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徐涛略一沉吟,捂着嘴说:“有人举报龙源,以前跟着孙家的那个能源处的小处*长被带走了,我的通行证也被扣住了。”
孟升之前提点过吕一帆,他倒也没有十分惊讶。
徐涛看吕一帆眼神中变化不大,心中更加确定他跟孙长斌关系匪浅,于是意味深长地说:“卓越基金背后是谁,恐怕你比我清楚吧,不过这只是他这次获利的一小部分,你等着吧,他很快还会找你的。”
吕一帆笑了笑说:“我们合作的客户多了去了,论亲疏程度我怎么着都算是个外人,你找我还不如去找顾援军、或是汪老板。”
“顾援军自己欠一屁股债,根本找不到人。那个老汪,嘴里没一句实话,他说他亏到要抵押比利佛山庄的地步。说好的分批套现,怎么就把龙源做成死局了呢?”徐涛越说越激动,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都在痛陈“革*命家史”,他放着原本好好的银行行长不干,跑出来给孙长斌当投资总监,本想搭着政策春风扬名立万,这些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说到最后,徐涛的眼神里闪现出一丝癫狂,他说:“他孙长斌留一屁股的屎,不能全让我来擦,你若见到他,跟他说,做事不能太绝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这之后的两天吕一帆如坐针毡,仿佛等待着第二只靴子落地,这件事他真可以涉身事外吗?这件事的内幕他真的可以举着两只白手,装作什么都不清楚吗?可惜,一群聪明人的游戏,谁也没把谁当傻子。
半山上的邀请直接寄到了吕一帆在香港的公寓里,是孟琦琦查看邮箱时取回来的,上面写着“诚邀吕一帆先生及夫人”,可吕一帆却多此一举地问她:“要跟我一起去吗?”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总不由分地拉她进入他的社交圈。难道是因为自己臃肿了?还是,自己在半山那个层面拿不出手了?
孟琦琦知地摇摇头,说:“我不想去,你知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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