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龙城,孟琦琦直奔北京,她和齐修远、亓蕊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吃饭。似乎年龄一大,再好的朋友都会变得生疏,能够单纯为了友谊一年见一次,已属不易。
三个人一比较,孟琦琦的状态最好,她目含春水,显得娇艳动人。
亓蕊不由感慨说:“果然恋爱才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你看看琦琦这皮肤,润得都可以掐出水来了。”
孟琦琦伸手捏着亓蕊的脸蛋说:“你才是幸福的人呢,每天三个帅哥围着你转,家里条件那么好,也不用上班,想干嘛干嘛?我这也就是表面光鲜,每天还不是疲于奔命啊?”
“哎,我现在都不敢开口抱怨了,人人都羡慕我,可是我为什么越来越不快乐了呢……”亓蕊素着一张脸,也不化妆,衣服穿得也很随意,好像是少了点在香港时的精致。
齐修远冷不丁说:“蕊蕊啊,你还是找个坐班的工作干干吧,你又无所谓挣多少钱,可是老在家待着,没事儿也容易憋出病来。”
亓蕊撑着下巴说:“其实我每天在家可忙了,张罗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还要陪老大上各种课外班,他学的内容我都提前过一遍,我小时候要像现在这么用功,估计都能考清华了。
可是说实话,我好累啊,我觉得我儿子也好累啊,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每天学习完,眼窝都凹陷了,躺床上就着。你说我们这母子俩一天天的是为了啥啊?都学成这样了,也未必能升入重点初中。而且弄完老大,老二还得照样再来一遍,感觉人生好无望啊。”
齐修远笑道:“你这当妈的怎么倒先厌学了,其实想开点,孩子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干嘛给自己和孩子那么大压力呢?”
亓蕊叹息道:“我起初也这么想,但是我和孩子们都被裹挟在这股鸡娃的洪流中,根本挣脱不开啊,人家都这么学,你说你哪来的勇气不这么学呢?说实话我真的好羡慕你俩,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呢,只能盼着孩子们快快长大,能松一口气儿。”
说着她又无奈地笑笑:“孩子们长大了,也是无趣,到时候我就老了,还指望能发生什么奇迹吗?”
孟琦琦和齐修远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原以为亓蕊是世俗标准里最圆满的人生,结果她一口一个没意思,仿佛结婚生子成了可怕的桎梏。
本来孟琦琦也想聊聊吕一帆的,聊聊她的那些心中不安,可是把相处细节一罗列出来,就像是当众撒了把狗粮。
而齐修远一晚上都淡淡的,似乎早已遁世。
三十多岁的女人哪有那么多岁月静好,抛开刻意营造出来的柔光和滤镜,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
孟琦琦照旧借宿在齐修远的单身公寓里。她还是忍不住向她描述着自己的新欢,“吕一帆和白珂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很直接也很坦白的,可越这样我越觉得看不透他……”
齐修远端着一杯热水默默喝着,忽然说:“琦琦,我后天要做一台小手术,你能不能陪陪我。”
齐修远万万没有想到年前的一次例行体检,竟然查出毛病来了。
校医院大夫是个嗓门儿洪亮的老阿姨,她把手伸进齐修远的怀里,冰凉的触感让齐修远打了个冷颤。“你右胸外缘这儿有个疙瘩,有痛感吗?”
齐修远说使劲按就有一点。老阿姨回头看看体检表上年龄一栏:32岁。接着问:“结婚了吗?”齐修远摇摇头。
老阿姨让齐修远上诊疗床,让她把腹部露出来,冰凉的手指像把磨钝头儿的锥子,一下压在她的小腹上,毫无防备的,齐修远叫了一声儿,而老阿姨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万万没想到,还没好好谈过恋爱更没有男女经验的齐修远,要夹在一群孕妇中间等着照超。
正是隆冬季节,走廊里的妇女们都把自己包成了大馅儿饺子,齐修远把自己半张脸埋在羽绒服的大毛领里,似乎这样就可以掩饰掉她这个坏了馅儿的异类。
坐在前边的几个孕妇在窃窃私语,有照完超的孕妇出来,跟别人小声嘀咕道:“里面儿是个男医生,早知道重新排个号儿了……”
旁边人笑说:“哟,那有什么啊,在医生眼里咱就是那案上的肉,况且你又不是大姑娘!”
齐修远心说惨了:我是大姑娘啊!我这一世清白难道要让一个陌生男人像切肉一样摆弄?
一股腻歪憋屈又无可奈何的情绪蔓延开来,以至于门帘里连叫了三次齐修远,她都没勇气站起身。
更难以启齿的是不断被询问“有没有生活”,每一次回答齐修远都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有几束光打过来,一个尖酸的画外音说:看,这个32岁的老处女。
齐修远一直以为躲在学校这座象牙塔里就可以阻隔外界对高学历大龄女青年的种种恶意,却没想到,来自象牙塔底座的恶意来得猝不及防。
校医院老阿姨的话曾经如雷贯耳:“不生娃就生瘤!”还有学校工会的大妈的宣判:“现在单身男博士抢手的很啊,单身女博士就得抓点儿紧了!哟,您这博士后,更得抓紧!”齐修远只觉得浑身无力,环顾四周,连个救命稻草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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