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炳昆带着几名手下陪着秋,把整个大本营视察了一遍。为了防止泄密,在没有下达命令前,大本营只许进,不许出。关于泄密,秋一直在想:人心叵测,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秋回到刘府,第一时间去了二楼刘西和的房间。刘西和半躺在凉椅上,玩弄着手中的翡翠玉扳指,洋洋得意,哼着小曲儿。她见秋进了屋,竖起大拇指:“丫头,你给爹露脸了,晚上这顿饭我要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我的拿手好菜,咱爷俩要好好庆祝一下。”“爹,先别说这个,您要如实告诉我,您手下,这么多的兵都是咋招来的?皇协军、保安团、龙门,您又是如何策反的?”刘西和也一本正经的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哪一朝哪一代,战争也好,和平也罢,这句古话,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秋听烦了:“爹,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您就能保证万无一失,绝没有谁会出卖您或被日本人察觉?”刘西和说:“只有完美的计划,没有完美的预料。你爹我在市面上混了一辈子,岂能不防?不过你大可放心,即便被日本人察觉了,就凭我的实力,我照样拿下平安城。”
秋还是有些担心:“皇协军、保安团、龙门加起来超过我们一倍的兵力,如果他们出尔反尔,背叛了您,那后果不堪设想。”刘西和说:“我做的是收买人心的生意,既然是生意,就要讲生意上的规矩。开钱庄的,就要有足够的硬货,不然就没人敢把,大笔的钱放在你这儿,相反,有抵押我才肯把钱借给你。俗话说人心难测,我用金条买一个长着腿的素不相识的人心,我若对他没有牵制,我岂不成了傻子?”秋在大本营里看见有许多妇女和孩子,这一定是她们的男人收了刘西和的金条,愿意把家眷作为人质。虽说这个办法有些不近人情,可她们在大本营里的生活挺滋润。故此,秋的种种担忧,暂且有些平复。
她听刘西和说,有眼线来报,在黄土坎子发现路军李宏达等五人的残余部队,已是弹尽粮绝,生死由天。秋立马决定要亲自带人走一趟,把这些人乔装打扮带到大本营,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刘西和表示愿把这个人情送给秋,并给了秋一张由北川提供的特别通行证。随后,由得子带路,共六人骑着战马直奔黄土坎子。大概只有三十里的路程,要经过三道关卡。每道关卡都有李宏达的画像,如有发现,立功者赏金五百大洋。而今天却不见一道关卡,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秋疑惑不解,一路上七上下。
黄土坎子也叫乱坟岗子,杂草丛生,尸骨成堆。凡死于各种传染病的,吸毒而死的,乞丐、难民等等,无论人或牲口,若是尸体无人认领,通通被拉到乱坟岗子烧或掩埋。日本人不会参与这项工作,只下令由当地劳工干这种令人作呕的活计。这些劳工从卡车上将尸体卸下,已是做到仁至义尽,很少有谁将尸体按规定妥当处理,他们拿了工钱就走。
李宏达和一名女战士,还有一个受伤的伪军名叫李继成在一起。李宏达等三人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抄起大片儿刀,背靠背:“小日本儿来呀。”秋喊道:“李宏达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李宏达认识得子,德子喊了一声“李政委”。李宏达什么也没说,看了看怀表,脸色都变了。得子兴高采烈的来到他面前,李宏达不等对方开口,极为严肃的说:“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回去,日本人很快要对刘老爷下手。”
秋恍然大悟:“妈的,我真笨。”她冲一时呆愣的得子喊道:“得子,快把干粮留下,我们上马。”刘西和对得子说了:“大小姐少一根汗毛,你提头来见我。”得子灵机一动:“大小姐,等等,你看谁来了。”得子趁秋不备,一掌将秋打晕,而后摘下自己的护身符交给李宏达说:“把这个带上,马上护送大小姐去里屯土地庙,找一个名叫李半仙的老人。他见到此物,一定会确保你们的安全,拜托了。”得子说着,扔给李宏达两把手枪,和一把苏式冲锋枪,便带着手下打马而去。
在这儿,我要告诉大家,秋就是我的母亲。据母亲回忆,她从土地庙李半仙的茅草屋里醒来时,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守护他的只有李继承一人。李继承就是他最初见到的那个白净的伪军。李继承告诉他,李宏达和李半仙儿,还有那个叫赵红英的女战士,都去了杨柳镇。母亲二话没说,起身就走,李继承受人之托,一定要保护好刘家大小姐,不能让他离开土地庙。李继承见母亲非去杨柳镇,拦也拦不住,于是他就用绳子把母亲的手脚绑住。
这离杨柳镇大概也就十几里的路程。母亲坐在床上,听到杨柳镇那边接连不断的枪炮声,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她一头扎进李继成的怀里,嚎啕大哭。她喊着爹、喊着吴妈、喊着他相识恨晚的亲人。那枪炮声响了两天两夜才渐渐的停下来。李继成直抽自己的嘴巴,他恨自己没本事早点出来,给刘西和报个信儿,害得刘老爷全军覆没。
母亲身单力孤,不想白白送死,无奈只好跟着李继承离开了土地庙,去了李继成的老家——S乡下小王村。1945年5月,我的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李继成。父亲按照母亲提出的唯一一个条件,改姓叫刘继承。1945年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广播《停战诏书。母亲听到消息,不顾身孕立刻赶往杨柳镇打听消息。
自打那一仗之后,再加上雨水泛滥,早就无人住在杨柳镇。整个镇子,砖瓦狼藉,一片凄凉。母亲租了一条小木船来到刘府,曾豪华壮观的宅楼已成一片废墟,令人心酸。那老船夫跟母亲说:“老爷真是个硬汉,和日本人打了两天两夜。最后,他把所有的积蓄都分给部下,让部下各自逃命,他一个人点着了地下军火库,和那个叫高木的日本总指挥同归于尽。”老船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母亲经过多方打听才搞清楚,刘府里有个叫二子的厨子背叛了刘西和。把刘西和准备造反的消息告诉了高木。高木即刻调来部分援兵,并且取替了北川的位置,秘密召集各据点的伪军,将刘府和小坎子包围。刘西和弹药充足,武器精良,双方伤亡惨重。皇协军、保安团、龙门都起了内讧,多半人被刘西和收买。他们顺利的清除了对方势力,三股力量合为一体,对高木来了个反包围。眼看着高木全军覆没,不料又来了一股日本援军,形成包围态势,日本人很快占了上风,将包围圈集中在了刘府大楼。炮对炮,枪对枪,长达数小时的殊死之战。
岳炳昆组织了一股敢死队,从大本营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奔刘府,两股力量合为一体,死守刘府。吴妈和云飞为了救刘西和,死得壮烈,令人敬佩。刘西和觉得大势已去,死也要和爱将死在一起。于是他下令让岳炳昆即刻带领所有部下杀出重围,把值钱的都带走,不能留给日本人。并嘱咐他们,一定要投靠共产党,不能投靠国民党。岳炳昆宁不过刘西和,只好带领部下杀了出去。高木伤亡极其惨重,已无力追赶。
高木决定要平心气和的会会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刘西和站在大门口,稳如泰山的对高木说:“老朋友,既然来了,就叙叙旧吧。我那对翡翠玉娃娃也算是有了归处。不过我倒有个小小的条件,你要把那条狗给我带过来,让我再仔细瞅瞅他,我必定养了他十几年。”站在高木身边的二子,吓得直往后退。高木笑了笑说:“老朋友,你我亲如兄弟,又何必客气。”二子慌了神:“高木太君,千万别听他的,他可是向来诡计多端啊。”高木见刘西和手无寸铁,毫无顽抗之意,便冲手下挥了挥手。而后,有几名副官推搡着二子随高木走进了宅楼。
偌大的一楼客厅血迹斑斑,尸横遍地,桌椅板凳,狼藉不堪。刘西和如同以往,平心静气的蹚着脚面深的弹壳及碎物,走到一张茶桌前,他拉过一把椅子:“兄弟,请吧。”高木故作堂堂君子之气就坐。刘西和冲一直站在那儿的雪儿说了一句:“雪儿,去,用我那套上等的茶具,给我那好兄弟沏上茶。”雪儿应着,上楼去。有两个副官想跟着雪儿,以防有诈。没走几步,就被高木拦下了:“哎,岂能对我的兄弟失礼,都给我退下。”
雪儿上了二楼,直奔原大太太的房间,将导火点燃,而后,端着沏好的茶,不慌不忙的下了楼。茶香四溢,高木端着杯闻了闻:“嗯,非常不错,可称极品。”二子喊道:“高木太君,这茶不能喝,小心有毒。”高木把脸一板,随口而出:“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随后只听“嘭”的一声,二子当场被高木一枪击毙。刘西和冲高木数起大拇指:“来世我还跟你做兄弟,不,我给兄弟你牵马坠凳。”高木大笑:“好兄弟。我们以茶代酒,干。”高木一口茶下肚,只觉极爽。
刘西和说:“兄弟,能送给哥一个人情吗?”高木不假思索:“哎,你是我兄弟,有话尽管直说。”刘西和叹了口气:“阶下之囚,本无牵挂,可雪儿年纪轻轻,我岂能无情。兄弟,你放她走吧。”高木求财心切,便马上下令:“传令下去,放雪儿走,不得阻拦,违令者,格杀勿论。”雪儿含着热泪,一路畅通,离开了杨柳镇,直奔漫无边际的芦苇荡,快步而去。当她进了芦苇荡,“轰”的一声,这声音震耳欲聋,惊天动地。雪儿望着杨柳镇的方向“哇”的一声哭了。
刘西和是个外柔内刚的男人,他在我的母亲眼里是个真正的中国爷们儿。后来,母亲找到了雪儿,两个人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儿变卖了,买了块宝地,堆起三座衣冠冢:刘西和、吴妈、云飞。在刘西和的那块墓碑上,实实在在的多了四个字儿——中国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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