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挺挺躺在床上看着床幔的顶心,三娘脑子里空荡荡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悲伤或如何。
她就是这么躺着,听着外头瀑布似的雨声。
可不知过了多久后,三娘却突然发现,外头的雨声没了。
心中诧异,她坐起来往外头看,只觉院中似是有人站着。于是她爬了起来披衣开门,结果就见一个穿着天宫观道袍的人正背对自己立在院中。院内静极,仿佛和外头隔开了似的听不到一丝声音,地上白雾缭绕,天空看起来灰白空旷,似晴非晴、似阴非阴。
“你是……”三娘叫那人。
那人转过身来,却不是玉山不是无忧,更不是孤鸿,而是在天宫观打杂的小道士济诚。
不过他看上去其实不大像济诚——济诚长得枯瘦佝偻、尖嘴猴腮,很不精神。大概是自知粗陋吧,他平时也不爱言语,所以身上颇有些孤僻之气,一眼望去就是不讨人喜欢的样子。但此时三娘眼前这济诚却是悠然昂首、立似青松,兼有一身玩世不恭的潇洒态度,怎么看都是俊伟倜傥、风骨不凡。
“韩小娘子好。”他款款行礼,道:“打扰韩小娘子了——或唤韩师妹更妥帖些?”
三娘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济诚倒也不在意她招呼不周,只笑笑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今日某不请自来,乃奉师父之命,代某一门上下来向韩师妹辞行。”
“辞行……”三娘轻轻重复这二字,又追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这便不好说了。此次突遭变故,师伯师父本无准备,自没有什么详细去处。且便是有,为韩师妹好,亦是不能相告的。”
“那、什么时候回来?”
“此处本非原乡,何有归来一说?”
“那便不回来了吗?”
济诚点头。
“那可……如何再相见啊?”
听了这话,济诚却是淡淡一笑,道:“何必执着相见呢?人生在世本就聚少离多,只要各自平安、同住人间,便可称圆满。”
三娘连连摇头:“不行。怎能就这样再不相见了呢……”
她说得痛切,济诚也并非不懂。略想了想,他终劝解道:“其实韩师妹也无需伤心。世事多变,难以意料,说不定哪一日回首便是重逢呢?且戏文里说‘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此事想来也是一样的吧。”说着,他轻捋拂尘,变出一物递与三娘,“此物赠与韩师妹,聊作纪念。”
三娘接过一看,却是一柄灰色粗皮剑鞘的小剑,尺寸比寻常宝剑略短些,但剑刃如雪寒气逼人,便不懂行也看得出乃是上品。三娘心中感伤,自然无心客气推辞,只将剑推回鞘内,握在手里,口中艰难称谢。济诚未再作答,只朝她轻施一礼,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三娘站在原地未动,不一会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等再清醒时,三娘发现自己竟仍躺在自己屋内的床榻上,刚才济诚来访赠剑之事恍如隔世幻梦,晦暗不明。
……或只是个梦罢了。
三娘这样想道,心中失落难言。正暗自神伤,却突觉腿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忙忙掀被一看,可不就是济诚所赠的宝剑躺在那里?
三娘一愣,不禁转悲为喜——既有剑在,那刚才之事自然不是白日发梦。济诚此番所言很有哄自己的意思在,自然不一定全是实情,可最少最少,自己总算知道他们是遇事走脱了,而非于昨夜蒙难。
且济诚说的话其实也颇有道理,无论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要还留得命在,那再会就并非无望,而伤心颓废之类,则于己无益,于事无补。何况自己还有如此疼爱自己的父母与姐姐,自己怎能苦着脸让他们为自己心忧?
“三娘啊三娘,大家都念着你小,爱护你哄你,你可不能一直就当自己是小娃娃了啊……”抱起膝来将脸儿埋起来,三娘如此自省。
过了好一会之后,她终是抬起头来,拭去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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