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无从究诘,但如说隆科多有谋反之心,则陈孚恩一定会知道,甚至参与密谋,那是了解朝局内幕的人,一致深信不疑的。
因此在饯别田文镜的前夕,屏人密谈时,李卫特别谈到留守在京的陈孚恩,提出警告:“陈子鹤老奸巨猾,居心叵测,那是宫灯派在京里的‘坐
探’,格外要提防他。”
“知道了。”田文镜又说。“关于宫灯的那些流言呢?依你看,有几许可信?”
“这很难说,也不便谈论。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有形迹抓在手里,千万慎重,不可造次行事。打蛇要打在七寸上,若无把握,须防反
噬!”说到这里,李卫从书房里取出密札一通,郑重交付:“拜托面呈恭王。我的看法,都写在上头了。这封信若落在外人手里,一场轩然大波,你我都
要身败名裂。千万当心,千万当心!”
田文镜听他这样说,当时解开衣襟,把李卫的信,藏入贴身所穿短袄的夹袋中。
事情已经交代,夜也深了,但宾主二人,都有无限依恋不舍之意,这不仅是因为交情深厚的缘故,还另有一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苍
凉之感。朝局混沌,天子病重,一旦“大事出”,在隆科多的把持之下,不知会演变成怎样一个局面?但盼安然度过这个夏天,秋凉回銮,恭王能与胤禛
见了面,涣释猜嫌,重入军机,那时大局才有稳定的可能。
“这个夏天,”李卫感叹着说,“这个夏天可难过了。”
田文镜懂得他的意思,朗然吟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但愿有此‘好景’。只怕等不到那时候。”
“对了!”田文镜记起久已藏在心里的一个念头,“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于今分手在即,不能不说了。果真霹雳一声,天昏地暗,那时如何应变?”
李卫苦笑了,“你我经常苦思焦虑,未有善策的,不正就是这件事
吗?”
“虽说未有善策,总须有一策。”
“我在信上也约略提到了些。真个如你所说的,‘霹雳一声,天昏地暗’,那就恐怕不得不走上‘与汝偕亡’这条崎岖险路了。”
何谓“与汝偕亡”?何谓“崎岖险途”?田文镜细细地咀嚼着这两句话,觉得意味深长,颇有启发。
“我想‘霹雳’或不可免,‘天昏’或不至于。周公辅成王,天经地义,
‘上头’熟读诗书,难道这个故事都不记得?”
“在你我看是天经地义,在‘宫灯’看,正要天翻地覆。周公摄政,管叔蔡叔与武庚作乱,这不也是故事吗?”
“然则唯有效周公的诛伐了!”这一句话刚出口,田文镜恍然自悟,所谓“与汝偕亡”、“崎岖险途”,
正就是指此而言。“宫灯”再厉害,手上没有立即可以调遣得到的兵力,这是他一个致命的弱点。果真龙驭上宾,照本朝的成例,必有遗诏派定“顾命
大臣”辅保幼主,倘或“周公”竟不与其列,则提一旅之师来清君侧,“管叔”
和“蔡叔”弟兄唯有俯首受缚。他们在密议着胤禛驾崩以后,如何以恭王为中心来应付变局,同样地,
在宫内也有人在悄悄地谈论着恭王——自然,那是熹贵妃。熹贵妃心里的话,只有一个人可谈,不是小葛子,是她的胞妹,慎郡王
的福晋。但虽是椒房懿亲,进宫探望同胞姊妹,亦不是随便可以来去的,到圆明园八个月中,慎郡王福晋与熹贵妃见面的次数,总共不上十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两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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