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闲事莫理,也不去管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小姐突发奇想的取乐新花样,竟叫一群小子丫头冒雨追着马车,也不怜惜怜惜当人仆婢的不易。
福成坐在马车里,当然瞧不见外头的路人怎么评判她。她只静静坐在车壁边上,脸颊通红,一身的酒气,睁着一双琉璃似的漂亮眼睛,任由颠簸。
只可惜琉璃跌到了泥坑里,沾染了人间戾气。这会儿,福成双眼中隐现火光,似有怒气等着蓄势喷薄。
马车从一间棋馆下边飞驶而过,喧闹惊扰了棋馆二楼随心对弈的两个人。这两人顺着声音齐齐转头看去。其中一个白衣少年看了马车纹徽,嗤笑:“泽成你瞧,那不是咱们的福成殿下的车驾么?这是唱得哪出呢。”
泽成,是韦应晖的字。
韦应晖看了一眼即将驶远的马车,古井无波,继续落下一子,缓缓道:“理她做什么。”
棋盘两头的人全是京中名门公子,识得福成车驾并不稀奇。
白衣少年随口接了一句:“这大晚上的,不回她自家的府邸待着,火急火燎的,难不成是去明华殿下府里走亲戚么。”
两人所在的地方,正是杨柳坊一个僻静处,福成府邸在另一头,而车驾所往的方位则恰恰是城西,不怪白衣少年有这般戏谑之言了。
白衣少年本是打趣胡诌,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青葱玉指拈起黑子,盯视棋盘寻思如何落子,并不曾留意韦应晖眉梢轻动。
白衣少年正是锦荣母家的一位表兄,与表妹夫相邀在外见面,闲来做些风雅事躲雨。
他思虑片刻落了子,韦应晖状若无事又执起一子,两人接着你来我往,只是韦应晖的心思已不在棋盘上了。
待雨势停了一阵,两人正好下完了一盘棋,于是各自起身在棋馆门口分别,白衣少年自返家去,韦应晖却是犹站在棋馆门口呆立不动,不知在想的什么。
“主子?”仆役试探着喊了喊他。
他惘若未闻,仍是不应,小半晌才出声道了句:“去明华公主府。”
韦应晖才上了车,放下车帘,身旁一匹马儿正好载着一个身着京府校尉服饰的少年郎飞驰而过,马蹄声踢踢踏踏,踩在被雨水揉得湿了的街道尘土上,发出清脆而低沉的闷响。马匹的主人没有回头,只专心致志目视前方,不过几息的工夫就把身后一辆压根没得引起他注意的马车丢在了身后,绝尘而去。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道路上,驶出了巷口,才有一个衣襟干净整洁、一看便是哪家大户的仆役的小子匆匆忙溜进棋馆。
店家认识小子,知道是锦荣公主府的门房差遣。他露出不卑不亢的表情,面带有礼的笑容,等待对方先说话。
那锦荣府邸派来的仆役估计是半道上遭了雨水,先是以袖口抹了险些渗进眼眶的雨珠,才熟稔咧了嘴问道:“打扰掌柜的,我家殿下知道驸马爷与表公子正在这儿下棋,遣了我来瞧瞧。”
掌柜的知道他必是要问这个,笑道:“可巧了,你家男主子方才刚从这儿走了。”一边说,还一边比了比方向。
仆役跟着掌柜的手指头看了一眼,见韦应晖往西边去了,不禁奇了喃喃自语:“驸马走错边儿了吧?”
掌柜的与韦应晖也算熟识,前边白衣少年在时两人说话他也不经意听了一耳朵。且他又是个心思八面玲珑的,稍一联系便猜测兴许韦应晖是去了明华公主府不知做什么。只不过,这都与他无干。权爵人家各式各样的把戏多得去,他这样的小人物,要想生意兴隆,就得学会管好一张嘴,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仆役蔫头蔫脑地走了掉,寻思着回去公主府要如何回报了。
掌柜的原本已准备打烊,这时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灯火晕染得晶亮好看的雨丝旋空飞舞,心情愉悦。
另一头,韦应晖的马车亦行驶在一片昏黄雨景当中,但他无意欣赏。
车厢外头的阑珊灯火洞穿紧密遮蔽的布帘子光影斑驳划过韦应晖,将他身形衬得时明时暗,晦涩难明。
他闭眼不语,车厢里一派安静,只偶尔随着车厢抖动,衣料摩擦发出轻微声响。
随行的仆役无人敢动,就连吐气也都不觉放得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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