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撑船人是不是真的能把人的灵魂送到想要的人身边?”我比较好奇这个。
吴老头大笑两声:“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我活了这么多年就看见了你一个特例,他一个普通人,再怎么坚持也不会有这种能力,除非......”
远处的渡头,撑船老人还是那个姿势坐着,手里摩挲着小铜壶,看着江面上的浪花和浅水里摇晃的芦苇,苇穗刚抽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开成一蓬一蓬的籽花。
中午的河边很凉快,河面上的凉风吹过的时候,芦苇就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在河面的反光里扫来扫去。而老人的身子,就在反光里面,黑成一座雕塑,在渡口上静静地,静静地,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到来,也不知道等着什么归去。
我突然有些触动,问吴先生:“除非什么?”
他想了想,小声说:“除非是他自己的灵魂。”
“哦。”
我不说话了,继续看着撑船老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儿看着,看上一天都不会觉得无聊。
我跟吴老头坐在五船桥的底下,找了一块相当干净的草皮,老头居然还带了一块台布,不知道塞在哪,到地方就铺上了,两个人坐在草皮上,或者累了还能躺一会儿,旁边桥头上就有小超市和公共厕所,实在是个好地方。
看着老人,从早上看到晚上,我见吴老头看的都快睡着了,估计他是想看撑船渡人的场面,我就突然想起来,为什么撑船老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确能渡自己的灵魂过去。
我把疑问说给吴老头听,他告诉我说:“人的灵魂当然都是自己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是可以运用和操纵的,比如说我们这种通过修炼去运用的,比如说你见过的领路人那种依靠训练去利用的,比如说你这种莫名其妙就能有被动技能的。”
“当你一个人对自己的灵魂足够了解和明通的时候,或多或少就能利用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的直觉会很准了,这些人有很明确的目的,对自己很了解,于是就会通灵一些。”
“所以要想渡自己的灵魂,首先快死了,然后要对自己了解通透,再有就是天时地利。从技术角度上来讲,撑船人如果快要死了,是很容易渡自己的灵魂的,他的一辈子都很简单,而且快死的人一般都对自己有一种奇妙的明悟。加上他一辈子都在做渡人过河的事情,心里坚信的也是灵魂会去到想去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凑齐的时候,就真的渡过去了。”
我问:“那,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吴老头笑了:“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死过。”
我摇了摇头,玄学毕竟还是玄学,就算是大佬也有解释不了的东西,我也不好继续追着问他,为什么没死过他就能说这个地方肯定存在。想来这种事情,是需要机缘才会懂的。
就好像烟萝,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谁又能相信世上的灵魂在死后会存在,会分裂,会有所坚持,甚至还能带着另一种思想的产生而存在?
想起这些事,我自嘲地笑笑。
吴老头侧头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老人精。
闭上眼我就睡着了,睡了不知道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吴老头端着一份外卖吃得正香,旁边扔着我的手机,我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我曹,你拿我的手机定外卖都不给我带一份?”
吴老头翻了翻白眼:“谁知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把手机拿过来,给自己也订了一份外卖,顺便把包里的电蚊香也拿出来插上,水边的大蚊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结果外卖还没到,撑船老人就回家了。
吃了东西,我跟吴老头回到了宾馆,他跟我说,没什么可看的,叫我明天一个人去。
我说:“那你去哪?”
“我去找几个老朋友。”说完他就回房间了。
我狐疑着,他是真有那么多朋友不是。
于是第二天,我又去了河边,结果又看见了两个戴黑的人。
老人照例是解着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赶上这个时候,走到旁边,老人依然是看了我一眼,看样子他觉得和我很有缘,或者也是像苏神棍和吴老头说的那样,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老人把我让到穿上,这次这家人不淡定了,开腔问了一些什么,带着方言的,大概是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之类的,撑船老人态度比较强硬,他们也就没敢再说什么了。
我依然还是坐在船的一边,看着船慢慢摇出了渡口,慢慢摇到了河中央,慢慢摇向了河对岸,老人用力的时候胳膊和后背的肌肉很清晰,带着松弛了的皮肤耸起落下,耸起又落下。
突然想起了跟吴老头说的那些话,吴老头既然笃定撑船老人是普通人,那肯定是已经算过了,或者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恶趣味,我偷偷瞄着戴黑的人手里的骨灰盒,死死盯住船头指向的对岸,看看是不是会有什么神奇的现象出现。
结果让我很失望,就像吴老头说地一样,一切都只是表象,船从这头到了那头,骨灰也从这头到了那头,而灵魂的事情,没人知道,没人看到。
或者说,也不需要谁知道,不需要谁看到。
这种事,只有表象,或者已经足够了。
当然,这是对于老人之外的人来说的。
依然是有车在路边等着,戴黑的两个人抱着骨灰盒到了对岸,下船之后跟老人鞠了一躬,顺便还瞪了我一眼,就上车走了。
老人依然是慢慢摇船回去,我在船上坐着很无聊,站起来走到老人旁边,跟老人聊天。
“刚才他们好像很不满?”
老人歇了口气,点上烟跟我说:“当然不满,他们带着自己的长辈来找我,就是个交易,你知道刚才他们说什么,说你要上船的话,他们要退钱,呵!”
老人嗤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他们现实,还是说我妨碍了老人的生意?
不管怎么说,老人都并不是把这件事放在生意的位置上的,所以我站到橹把旁边,伸手过去:“我来两把?”
老人点点烟头:“试试,简单得很。”
我伸手握住木头把,试着像老人那样摇动,虽然不一定能控制方向跟速度,但是至少比我想象地摇轻松很多。
我就这么摇着,慢慢地也开始有了点经验,可以照着对岸的渡口那边七拐八拐地摇过去,一边摇,我一边问老人:“就像这样的事情,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会送吗?”
老人说:“刚开始的时候,是我大哥走的那天,城里还有一家人同样死了家人,听说之后,就要上我的船,我当然没什么意见,我的兄弟想来也都没什么意见,于是我就让他们上了。”
“慢慢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谁又能记得,当初小弟走的时候,是四条船,二哥走的时候,是三条船,四弟走的时候,是两条船。他们现在,只会记得一条船。”
“那么有一天,他们连着一条船都不会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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