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山荒芜,遍野石窖,围山而走的乱流河今年也干枯了河床。十五年前这里曾有一片宽广的山麓冲击扇,一场战事,大水淹山裹杂着泥石流改变了地势,才得了乱石山之名。
城襄公爷沈红英又一次站在这石山之上,满目所及竟是一片旌旗招展,年轻的将领与士兵嬉笑怒骂,好是快活。
耳旁时不时传来一些风声,却也化作了言语。
“侯爷,此次大破了敌军,我想退伍还乡,开几亩良田,娶个婆姨。”
“侯爷,你看我这刀如何?怕不是要斩上敌军千万才能止戈。”
“七哥,如果是这次回不去了,我家小妹就托给你了!你可要给我照看好喽!”
“老七!快走,水淹山崩啦!”
眼前这一张张面容是那么虚幻,有那么真实。每日来了梦中,都不忘讨几杯水酒,城襄公爷多想与之再举杯。
“兄弟们,红英回来了!”
“之庆兄弟,你家老父红英一直在赡养,莫要担心。”
“徐东兄弟,你的那柄刀一直悬在辕门之上,练的精兵无往而不利。”
“老九啊!此事羞于你开口,林家小妹与我做了夫妻,说起来也要称你一声大舅哥喽!”
“三哥,三哥?你为何不说话?这般笑的兄弟好是难受。”
沈红英真的迟暮了,与那风儿对话不经意湿了衣裳,没了当年白袍将军的意气风发。
“兄弟们,今日我来说一段神鬼之谈,却说那凤鸣龙吟年间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要不我耍一段花枪吧!”
山前站的五六位随从,只有木讷男子不禁潸然泪下,当年行军苦闷,公爷每夜都会整些花哨用来缓解军中士气低落,一笑一谈,一枪一舞,历历在目。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但真由几人能还了乡,埋骨疆界外的又有多少?有些人的名字沈红英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些音容笑貌从未模糊。
“阿政!倒酒!”
沈红英将长缨枪倒插于地,高举手中碗,同饮千杯愁。说的是往昔事,念的是沙场情。
“到了明年,红英再来,兄弟们莫要冷了场面!”
“呼~”
呼啸的山风突然之间大作而起,似乎真有了千军万马飞驰而过。
沈红英收了长缨枪大踏步地走向乱石山的另一侧,这一次他依旧站得笔直,不曾软了膝盖。
十五年前,滂沱的大雨夜。
年轻的白袍将领被五花大绑的送入了敌营,穿营而过刀斧胁身面无惧色。
直至看到了那位白发苍苍的斗笠老汉,就这样一个不穿盔甲,扮相邋遢的老汉打败了自己六万白袍铁骑,年轻将领着实不服。
“跪下!”
粗木的枪杆狠狠地敲打白袍将领的右膝,直至鲜血横流,双腿颤抖也站的笔直。
“不愿跪便罢了。”斗笠老汉收了手中的兵法册,起身拿起灯台,仔细的在白袍将领周围走了一圈。
“沈侯爷长得也是如玉公子啊!”老汉卷起的裤腿下一双草鞋沾满了泥浆,看起来额外寒酸,但笑容谦和,语气荡然。
“要杀便杀,何故羞辱本将?”白袍将军昂首挺胸不惧生死。
“是啊!你本该死!侯爷以六万铁骑破关屠我将士无数,理应以死抵命。”
斗笠老汉说话间却解开了白袍将领的束缚。
“走吧!回你的东海国!你的妻儿父母还在等你!”斗笠老汉摇头笑道。
“你就不怕我来日卷土重来!屠尽燕国士卒!”白袍将领吃了败仗,无颜回去见东海百姓,言语激怒只求一死。
“怕有何用?杀了一位沈侯爷就能断了东海国的狼子野心吗?哈哈哈!两军对垒之时,你是敌军主将,老夫自然要斩了你的首及,但大战之后,你在老夫面前只不过是个二三十岁的娃儿,我用什么理由杀你呢?”斗笠老汉拿来一块儿抹布帮沈红英擦拭干净身上的盔甲,又将头盔戴在了他的头上。
“你真当不杀本将?”沈红英还从未见过如此将领,竟然要放敌方主帅回国。
“去吧!天下大势非将领可以左右,这次燕国与东海国都伤亡惨重,不应该为了某人的一颗头颅加深了两个国家的仇怨,沈侯爷也要记住,燕国有的是如云大将,保卫疆土绰绰有余,只是不愿做那裂土之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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